“可是,你呢?”
盛棠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飘荡,含着微微的颤音,“如果你真的……我很害怕,我不想这样,我……我不想一辈子背负着这种亏欠去面对你……”
她说不下去了,眼眶发热,心里像堵了千言万语,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在他面前,她什么都做不到与他对等。
她没有雄厚的背景,没有足以与他匹配的家产,没有傲人的智商和事业,可他什么都有,不止有,还有两份,顾家一份,白家一份。
这也就算了,关键在于,不管是顾家的,还是白家的,都是他拿命自己一点点拼来的。
这样的他,让她在他面前怎么做到理直气壮,怎么要公平对等?
“……”
顾均庭听到她说亏欠那两个字,心里一沉,他不喜欢这两个字。
他知道盛棠是个什么样的人,即便是顾真真,就因为六年前那根本谈不上她连累顾真真的一件事,盛棠就拿六年的日日夜夜去陪伴,回报,弥补顾真真。
就算顾真真把她卖了一次又一次,盛棠还是原谅又原谅。
她心思太正了,忍不得自己对别人半点儿的亏欠。
现在她说她亏欠了他……
顾均庭松开了她,目色极深的看着面前难过自责的女人,倏然笑了一声,抬手在她脑袋上揉了揉。
“用六年前那次换,行么?”
“……”
盛棠表情一顿,抬眸看他,迷茫了一瞬之后微微蹙起了眉头。
六年前那件事,她从未视他为罪魁祸首,况且,他及时救了她。
婚礼上她得知真相以后,她也没有怪他,她的逻辑很清楚,盛蓝教的好,这一场绑架案里,顾均庭和她一样归类在受害人的行列。
“……”
久听不到盛棠的回应,顾均庭脸色不太好看,大手擒住她的下巴抬起,幽幽的看着她,“想和我算账?”
明显不悦的语气。
“……”
盛棠差点脱口而出一句,俗话说,亲兄弟明算账……
好在她及时咽下去,不然可能顾均庭会让她彻底失去一晚的睡眠,身体力行的告诉她,他俩是不是亲兄弟。
“不算了,”盛棠双手搂上他的脖子,脸靠的他极近,唇角漾开浅浅的弧度,眼睛里却透出认真,“但是你以后不能瞒着我,我不想再经历一次被你骗着,什么都不知道,像个傻子一样四处乱撞的样子。”
“……”
“从前你怕我意志不坚定,以后不论发生什么,我都会坚定的选择你,你也不要再瞒着我所有事,好不好?”
“……”
见他不回答,只一双眼睛盯着她看,盛棠晃了晃手臂,追问,“好不好?”
顾均庭唇角勾了勾,靠回床头,一并将她拉进怀里,攥着她的手滑过他的胸膛,摸到他肋骨下方一道隐秘的伤疤,问她,“知道这个怎么来的吗?”
盛棠疑惑的仰头看他,其实他这个位置的伤疤她从前根本没注意过,手指摸过去能感觉到疤痕浅了,应该年岁不少。
“我刚被丢到海岛上的时候,怕水,但我只有一间破船屋,”顾均庭自顾讲道,“岛上的人都是一群当地的土着居民,一口古怪的方言,别说听懂了,我都好奇他们是怎么发出那种声音的。”
“后来,有个和我年纪相仿的小男孩经常来找我,他也说方言,但会放慢语速,会手脚并用的比划,费尽心思的让我理解他都说了什么。”
“再后来,我就慢慢适应了他们的说话方式,也在一次次被强迫带上渔船之后慢慢淡化了恐惧,我几乎融进了那个地方,也融进了那些人里。”
“我甚至都忘了自己为什么会被丢到海岛上,直到有一天,日夜陪伴了我三年多的那个男孩,在我毫无防备的时候,用手里的杀鱼刀捅了我。”
“……”
他的声音很平静,丝毫听不出在讲一段不堪的过往,但是短短几句话,盛棠能体会得到,那个小男孩对他来说算是什么样的存在。
那时他只有十岁,即使他经历了母亲惨死,经历了被顾家无情的驱逐,可他依旧保留着内心的善良,保留着对于别人的信任。
但,他的善良没有得到回馈,他的信任被无情的撕破,成了伤他最深的一刀。
顾均庭轻笑了一声,很轻的一声,低眸看她时眼睛里泛着幽冷的光,“知道后来怎么样了吗?”
他没死,那就是……
“没错,我杀了他,”顾均庭唇角勾起一抹嘲弄的弧度,嗓音沉沉的,“那时我天真的很,他都捅了我,我还问他为什么。”
“他死死盯着我,是我从没见过的狠,他说他接近我就是为了杀我的,是我蠢,谁都信。”
“那个时候,我才知道,我他妈十几年都是白活,人家十来岁就能用三年多时间谋划去杀一个人,而我连杀鱼都会心里打颤。”
“我用他捅我的杀鱼刀割断了他的喉咙……”
“……”
盛棠狠狠颤了一下。
顾均庭没再讲下去,握住她的肩头低笑一声,“怕了?”
不是怕,是不忍心。
她觉得自己心里很疼,但又说不上来是怎样的疼。
过去的十七年,她只记得他的美好,恋着他的美好,却不知,在她执着的将他最美好的样子刻在心里的时候,他正在经历的是人间炼狱。
盛棠用力的拥紧了他,脸靠在他胸膛上,很轻却很坚定的告诉他,“你没做错什么。”
他什么都没做,他带着对这个世界的期待而来,被他母亲疼爱呵护着长大,他没伤害过任何人,却被伤害的体无完肤。
他有什么错呢?
顾均庭笑笑,手指抚过她的脸颊,“我活着,就是错。”
盛棠一下子爬起来,双手贴到他的脸上,极严肃的看着他,“没人有资格决定别人的生死。”
“别人要杀你,你自然要反抗,要自保,别人背叛你,你怀疑,失去对人的信任,这都是人的本能,怎么也怨不到你呀。”
“是吗?”顾均庭貌似不经意的反问,强压下去要翘上天的唇角,看她的眼神还硬挤出三分的无奈。
“当然是!”盛棠一本正经,完全没发觉他的伪装,还继续捧着他的脸,认真的说道,“我知道,以后你也许还会经历许多那样的事,但是我会陪着你,不再让你一个人面对。”
“我知道我帮不了你什么,但至少我能听你说啊,你说出来总比一直憋在心里好受是不是?”
“……”
“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