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墓园出来时,盛棠叫沈言上了她的车。
“陪我去个地方。”盛棠翻着手机查看未读的消息。
“去哪?”沈言从保温瓶里倒出半杯热水,递到盛棠手里。
前边驾驶座上的肖镭再次借着调整后视镜,将一双探照灯眼睛对准了沈言。
随随便便一扫瞄,他脑袋里的红灯就亮了。
这个也是有可能给六哥头顶上种草的危险分子。
得防。
盛棠翻到柠檬给她发的微信,那部剧已经进入后期制作,一些现场收音不太理想的台词需要去做后期配音。
因为顾均庭的事情发生的突然,这些天以来,她的所有工作都在停滞状态。
虽然司婧很着急,但没有办法,她就是个打工的,老板说了盛棠需要休假,她只能将原本早就安排好的行程该取消取消,该延后延后。
况且,顾家面临大洗牌,盛棠如今手握着顾均庭留下的全部股份,她极有可能会选择放弃掉这一份可有可无的工作,将精力全部投入到顾家那边。
司婧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毕竟有徐明荟这个前车之鉴。
然而让她没想到的是,半个月之后,她竟然收到了来自盛棠的消息。
“婧姐,可以复工了。”
短短几个字,可把司婧给激动坏了。
回复了一个oK之后,她立刻打起精神,将盛棠目前堆积的工作捋了一遍,然后开始打电话。
盛棠给柠檬回复完,关上手机,看一眼前排的肖镭,“鹿鸣书院。”
车子驶出停车场,渐渐消失在公路上,不远处,一辆白色的车门打开,顾宴铮从车上下来。
他看了眼盛棠离开的方向,然后慢慢朝着墓园里走去。
堆满了鲜花的墓碑上贴着一张新的照片,顾宴铮看了一眼,视线挪到了一旁的墓碑上。
应该是新换的照片,连墓碑上的字都重新描过,祭台擦拭的干干净净,上面摆了新的供品和一束小雏菊。
是顾均庭的母亲吗?
顾宴铮小时候是见过她的,只是那时候太小,而他的母亲,每次提到白韵青都是一副仇深似海的样子。
因为他被顾均庭叫了一声五哥,他开心的回了一声弟弟,他的母亲就能打断他的两根肋骨。
他痛的昏死过去,就那么像条丧家野犬一样趴在冰凉的地板上,直到第二日清晨,佣人发现后才将他送去了医院。
当他在医院里醒过来的时候,身边除了一个照顾他的佣人,再也没有别人了。
他的母亲不知去了哪里鬼混,他的父亲……
父亲从不缺他这个儿子。
他从小就知道,自己是个不被人疼爱和需要的人,母亲对他是利用,父亲对他永远忽视。
而顾均庭和他不一样。
父亲疼爱他,他的母亲更是这个世界上最温柔慈爱的人。
那时候,顾宴铮多少次偷偷的想,如果他是顾均庭该多好。
顾均庭什么都有。
可后来,顾均庭也什么都没有了。
顾宴铮再次明白,没有什么东西是长久的。
尤其是美好的东西,不知在何时,就会突然的消失不见。
顾宴铮看着白韵青的照片,想起那个时候,她的死讯传回来,他的母亲笑的疯癫可怕,说她终于死了,她早就该死了。
顾宴铮偷偷拽着佣人问,他弟弟呢?
佣人吓的去捂他的嘴,但还是晚了一步,他母亲听到了。
那天,母亲将他踩在地上,一边打他一边骂他贱骨头,那些难听至极的话,字字充满了恨意。
即便很多话他是听不懂的,但他依旧感觉到了绝望。
母亲不爱他,若是爱,又怎么舍得用最恶毒的话去辱骂他,用最凶狠的力道去踢打他。
他突然很想死掉。
因为看不到前路,太过黑暗了,一点儿光亮都看不到。
就是在那个时候,多年没有回过顾家的顾锦云,因为白韵青的事情回了顾家。
顾均庭的人生陷入黑暗之时,为他暗无天日的生命带来了一缕光。
从此,他们朝着两个不同的方向,渐渐远行。
十几年分别,再见时,顾均庭不再像小时候一样,笑得眉眼弯弯,眼睛里似是有星光璀璨,不再叫他五哥,甚至不会多看他一眼。
而他,也在一次次的抉择中,舍弃掉了所有的天真。
顾宴铮站在墓碑前,微微朝着照片上的人尊敬的颔首,而后他迈开脚步离去。
几步之后,他忽然停下了。
同样刚刚清理祭扫过的墓碑,上面摆放着一样的祭品。
顾宴铮看了一眼墓碑上的照片和姓名。
看到立碑人的名字时,他一下子明白过来。
原来是这样……
顾宴铮唇角勾起自嘲的笑,镜片后的双眼黯然下去。
他总以为,是自己迟了一步,却没想到,他迟的不止是一步。
……
鹿鸣书院。
盛棠站在长长的台阶上,仰头看着高悬的“金声玉振”四个大字。
一旁的沈言毫无形象的瘫坐在台阶上,敞开了外套的拉链,面红耳赤的冒着烟。
盛棠这个傻逼,竟然叫他来陪她爬山!
望着脚下弯弯曲曲看不到尽头的阶梯,沈言双腿都麻木了。
全程他都是喘着爬上来的,肺都快炸了。
关键是,盛棠这个缺德东西太了解他了,三言两语激他一下,他就放弃了坐缆车。
真要了他老命了!
“嘿!看啥呢?”
沈言从口袋里掏出给盛棠带的热水杯,扭头喊她,“过来坐会。”
盛棠嗯了一声,走过去在他旁边坐下。
因为正值淡季,整个山上,除了他俩都看不到还有其他来玩的人,盛棠小口喝着水,越过山上光秃秃的树木,隐约看到了怡人山庄的轮廓。
那里地势稍微低一些,从这里看过去,能俯瞰怡人山庄的全貌。
只是现在,那里已经是一片废墟了。
沈言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停留了一会儿,便移开了。
他抽了根烟咬在嘴里,却没点,手肘撑在身后的台阶上,晃了晃酸疼到没有知觉的双腿,“下山吧?一会儿天该黑了。”
盛棠依旧望着那个方向,轻轻点头,“嗯。”
不远处略高的平台上,两个身影隐在凉亭后。
“她来这儿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