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柱子身上插了两根箭矢,那箭矢深深地扎进他的身体,鲜血不断地渗出,染红了他的衣衫。他无力地伏在黄骠马身上,意识已经渐渐模糊,陷入了半昏迷状态。
黄骠马四蹄生风,犹如一道闪电划破战场的阴霾。那壮硕的身躯在战场上横冲直撞,它身上的每一块肌肉都紧绷着,散发着强大的力量。阳光洒在它油亮的皮毛上,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它的步伐稳健有力,巨大的蹄子踏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时而灵动,像一只翩翩起舞的精灵,轻巧地越过战场上的残骸和障碍,时而霸道,像一阵狂暴的飓风,以不可阻挡之势冲开敌人的阻拦。
听风旗剩余的几百骑紧紧跟在黄骠马的身后,挥舞着手中的兵刃奋力冲杀,脸上写满了坚毅和决绝。硬生生在无数东瀛水兵的包围阻拦下,杀出一条血路,扬长而去。
战场上的喧嚣声渐渐远去,黄骠马带着小柱子远离了那片血腥与死亡的战场。他狂奔的脚步越来越慢,喘息声急促且微弱,汗水和血水湿透了皮毛。
它缓缓地停下脚步,轻轻地低下身子,亲兵猴子从马上滚落下来,连滚带爬的跑到黄骠马身边,将已经陷入昏迷的的小柱子搀扶下来,放在地上处理伤口,黄骠马前腿缓缓跪倒在地,用鼻子轻轻地触碰着小柱子的脸庞,发出低沉的呜咽声。
小柱子从昏迷中悠悠转醒,映入眼帘的是黄骠马那一双关切的大眼睛,硕大的眼睛下似乎还挂着泪珠,小柱子又闭上眼:“老家伙,你也累了?怎么就躺下了呢。好累啊,歇歇吧。”
一条温热柔软的大舌头在小柱子脸上舔了几下,痒痒的,一股草腥味,小柱子闭着眼:“别闹,老子他妈的好像受伤了。”
黄骠马似乎听懂了小柱子的说话,又像是报复性的,大舌头狠狠在小柱子脸上撩了一把,硕大的马头突然倒了下去,摔在地上,发出一声响。
小柱子惊然睁眼,黄骠马就躺在他身边,气息奄奄。
“老伙计,你怎么……” 小柱子声音颤抖,哽咽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他挣扎着伸出手去,抚摸着黄骠马脸庞,黄骠马的呼吸越来越微弱,一双大眼紧紧盯着小柱子,眼神满含眷念,不舍。。。渐渐失去光彩。
小柱子手覆在黄骠马头上,身不能动,泪流满面。
阳光依旧温暖地洒在大地上。
黄安闲身中三箭,颓然瘫坐在城墙上,耳边的厮杀声渐行渐远,隐隐约约中似乎又听见欢呼声和呐喊声:“退了,他们退了!我们守住了!守住了!”黄安闲垂着头,像是睡着了,嘴角弯出一道好看的笑纹。
大夏五十九年冬,腊月二十五,舞阳城固始县,县令黄安闲,率领一千五百名守军固守县城,在数万东瀛人围攻之下,鏖战六日,死战不退,身中三箭,以身殉国。
固始县城未破。
小柱子再次醒来,又是三天之后。亲兵猴子披头散发,眼窝深陷,颧骨高高凸起,原本就瘦,现在更是瘦的看不出多少人样。
见小柱子睁开眼睛,猴子激动得差点跳起来。他颤抖着双手,紧紧握住小柱子的手,声音沙哑:“老大,你终于醒了!我就说嘛,老大这种祸害,阎王爷也不敢收。。。”
小柱子虚弱地看着猴子,想要骂两句,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厉害,只能发出微弱的声音。
喝了一碗浓稠的药汤,小柱子觉得知觉逐渐回到身上,他闭着眼喘息几下:“这是哪里?固始县守住了吗?”
猴子点头,脸上的喜色消失不见:“守住了!”
犹豫了一下,又低声说:“黄县令战死了!”
:“战死了?”小柱子蓦然睁眼,凶光乍现:“死了?”
猴子小声解释道:“嗯,战斗结束后,又有多人伤重而死,最后活下来的,七十一人。黄大人身中三箭,都是致命伤。”
:“我们呢?伤亡如何?”
猴子的声音更低,微微有些哽咽:“参战的一千人马,剩下五百九十人。”
小柱子闭上眼,不再说话,一滴眼泪从眼角渗了出来,浑浊的红。
:“给老子找一匹好马!”许久之后,小柱子从牙缝里挤出话来。
没有回应,小柱子再睁开眼,猴子居然靠在床头睡着了,脸上的皮肤松弛的耷拉着,口水顺着嘴角流下来,将糟乱的胡须沁湿,尖嘴猴腮,丑陋的很。
小柱子盯着他,思绪飘忽的很远,这么丑,将来怎么找媳妇?找了媳妇,会不会生出个猴子?咱当老大的,是不是该替他多着想着想?
门猛然被推开,林悦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醒了吗?”
小柱子嘟起嘴,嘘了一声,用力过猛,又猛地咳嗽起来。猴子猛然惊醒,跳了起来:“谁!?”
:“媳妇,他才睡着,被你吵醒了。”小柱子见到林悦,喜出望外:“你怎么在这里?这是哪?”
林悦穿着一身素色襦裙,身上一股浓浓的草药味道:“醒了?怎么样?有什么不舒服吗?”不等小柱子回答,转头又对迷迷糊糊的猴子说:“猴子,他醒了,你回去睡觉!吃点东西去睡觉!立刻!马上!”
:“啊,我还行,我不困。”猴子在林悦面前也乖巧的很。
小柱子眯了眯眼:“我媳妇的话都敢不听?你比老子胆子还大?滚蛋,吃了东西,去睡觉,睡醒了老子还有事交代给你!”说话说的急,呼吸有些喘。
:“不敢不敢,小的不敢。”猴子在小柱子面前明显自在的多,在林悦面前却不敢放肆,起身就往外走,脚下虚浮:“走了走了,我走还不行吗?”
猴子从外面关上了门,小柱子才看着林悦,露出一点笑容:“看猴子的脸真丑,还是我媳妇好看,又白又嫩,仙女似的。”
林悦给小柱子搭着脉,漂亮的大眼睛忽闪忽闪,过了一会儿:“失血过多,最少要休养一个月。”
小柱子费力地嘿嘿笑:“媳妇,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这是哪里,儿子呢?”
:“湘水城,长白县。儿子送到安庆去了。我在这里帮忙治疗伤员。”林悦将小柱子的手放进被子里,如释重负的出了口气,疲态尽显:“小心点,儿子哭着喊着想要个弟弟妹妹呢。”
:“意外意外。。。纯属意外。以后不会了,绝对不会了。”小柱子瞅着花儿一样的林悦,所有的伤感痛苦似乎都被这关切的眼神隔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