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云灼闻着这味儿,也觉得挺难受。
可偏偏,都成鬼了,就算将他扔进河里去,也洗不干净!
许是知道自己的问题,这鬼站得远远地,显得卑微又乖巧。
此人姓包,叫包大树。
他生前是个驼子,因身体缘故,他也赚不得几个银钱,于是靠砍柴为生,家就住在城外不远处的小村子,积攒了柴火后,为了多卖点银钱,也不嫌远,特地背到城里,靠近富贵人家的地方去卖,价格总能高几分。
这样的人,本来和管氏一族扯不上半点关系。
但包大树性子好,虽然身体有疾,但运气好娶了个漂亮媳妇儿,媳妇儿是个哑巴,虽然也有残缺,但夫妻俩感情很不错。
只可惜后来其妻子生了双胞胎后,难产而死。
包大树便独自一人,艰难养大两个女儿。
包大树的女儿生得很是漂亮,在包大树的照顾和保护下,也平安长到了十四岁。
美貌于富家千金来说是锦上添花,于穷家之女来说……便是招祸之源。
三年前,包大树生病,两个女儿心疼父亲,便担着柴火去城里贩卖,二人也知道要去富贵人家的小门那里卖,但一知半解,稀里糊涂竟去了管府的小门外,像管氏这样的大家族,哪能看上这点柴火?但偏偏那管家的管事一瞧两个水灵灵的丫头,当即便将柴火收下了。
不仅收下,甚至还让她们将柴火担进去。
这一进去,就没再出来过。
这两个小姑娘,成了管氏老爷的新姨娘,也就是管夫人的姐妹、贵妃娘娘的庶母。
包大树左等右等不见女儿回来,反而等到了卖女为妾的文书,那文书摆在面前,他自然不愿意按下,可对方人多势众,强行成了契。
自那以后,他就瞧不见女儿了。
他孤苦伶仃,只有两个女儿为伴,这些年辛辛苦苦卖柴,只为了给女儿攒些嫁妆银,让女儿将来嫁得体面又安稳。
他这样的人,就从未想过攀附权贵,也没想做大老爷。
但女儿已经成了妾,他也知道不能挽回了,只能期盼着女儿命好些,不被主母为难。
他惦记女儿,显然,女儿也惦记着他。
没多久,管氏派了人,将他带去了一个铺子里头,说要让他当掌柜,每个月拿二两银子,不愁吃喝。
他什么也不懂,就只知道应着。
铺子卖的是花。
什么花他也不明白,只知道是清贵人家用的,花有专门的花匠去养,养好了往铺子里一放,什么都不叫他问,他只负责收钱就行。
这些清贵人家也奇怪,一盆小小的花,虽然好看,可却值许多银子,多得让他心慌。
他有时候会问几句,但只要他开口,上头的人便说若想让他闺女好好活着,就老老实实办事儿,不要有那么多话……
他隐隐约约觉得有问题了……
他不认字儿,说是掌柜,但其实就是个摆设,铺子放在他的名下,但除了每个月二两银子,其他银钱都不过他的手……
他觉得是不对的,可他也不懂,就只能自己偷偷摸摸地记。
“我从前砍柴,砍了多少也都是要记的,但我计数的法子和别人不同,就是乱画……那些花儿,我也都画了,但谁送的银子,我不知道、姓甚名谁我也不清楚,但我知道累积起来的数目很大……可能有二三十万两这么多……”包大树认真地说着。
“我没什么出息,也不知道记这些做什么,就是想让自己心里有个数而已……”
“我老老实实的守着铺子,也没做什么对不起旁人的事儿……可那一天,我也照常的待在那里,可突然有人过来跟我说,说我闺女们叫主母给打死了……”
“他们说的可简单了,就说……她们带坏小少爷,犯忌讳了,所以人没了……”
“……”
包大树不懂。
大户人家,是有什么忌讳?能说杀就杀他的女儿?
他当时便要去管氏那边,想见见女儿,想讨要个说法,可他这样儿谁也见不着,随便一个小管事就将他给打发了。
“之前逼着我签文书的时候,给了我一百两,说我命好,生了两个天生带财的娃儿……”
“后来我去讨尸体,他们又给了一百两,也说我命好,娃儿死了,留的财也够养老的……”
“可我闺女都死了,我要银子做什么!?我就想知道,到底是什么忌讳,能要我孩子的两条命!所以我就闹啊,那铺子我也不想守着了,我就嚷嚷着说,要是不给我个交代,我就将铺子里的事儿抖搂出去……其实我就是吓唬他们的,我哪知道铺子里有什么事儿,我又不懂……但当天晚上,我回家的路上,被一麻袋套了脑袋……活埋了。”
“……”
包大树窝窝囊囊地说着。
他连死都死得不是很痛快,人晕了,死后也浑浑噩噩的,不知道自己死了,不知为何就没从尸体里飘出来。
等出来的时候,馊成这样。
他执着的事儿就是他自家的闺女,所以就去管氏家族附近守着。
管府门口的石狮子守着门,也是厉害,他也进不去,就整日乱飘,被萧云灼碰上了。
“你是想要报仇,还是想做什么?”萧云灼弄明白之后,也问他。
“我就是想知道犯了啥忌讳……”包大树缩头缩脑的,“我知道,娃托生到我这样的人家也是活受罪,我那俩闺女生得好,比千金小姐都不缺啥嘞……那些管事都说,她们俩在主家没受苦,穿金戴银日子过得好,让我安心别乱想,我琢磨着……是这么个事儿……”
萧云灼也懂了。
这人到现在也是稀里糊涂的。
性子也是个随遇而安的,女儿做了妾,虽然是被逼的,他但知道挽回不了,所以认命。
女儿死了,他也知道报不了仇,所以就没想过这一点……
“我要是会教她们就好了,都是我不懂富贵人家的规矩,害了她们……”包大树还嘀嘀咕咕地。
萧云灼听着既觉得这人心酸,又觉得这老脑壳想事儿是有点蠢兮兮地不灵光。
原本还轮不着先渡他,实在是这人太臭了,屋子里的鬼都想让他快点走,而她瞧着这人与管氏有点关系,所以便想着先给他解决问题。
但听着他的话,又觉得他的怨恨和执念用得不是地方。
透着一股贫穷之人所拥有的无力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