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念安没有想到，所谓复苏的深渊之神，竟是她无比熟悉的人。
“顾无咎？”
少女看着身上环绕着无数诡异不详黑雾的男人，脸上的平静出现了裂痕。
男人带着无尽毁灭的气息，从她身边掠过，似乎根本没有看见她，又似乎根本没有听到她的声音一般。
而随着男人席卷而过的暗影，却露出了嗜血而锋利的尖牙，发出阴恻恻的笑声，袭向少女。
白念安眼神微微一凝，一掌拍散不知死活的暗影。
目光深邃地再次追随着男人的方位，落于他的身前。
不同于先前的被黑雾环绕的惊鸿一瞥，白念安这才看到，男人的半张脸都已然化为了黑雾。
眼底更是没有一丝活物的神采，黑雾弥漫，似行尸走肉一般。
从某个角度来说，他被深渊吞噬了。或者，可以说，是他吞噬了深渊——
白念安上前一步，面色凝重地想要探查原因，却难以近身半步。
只要来到顾无咎的可视范围，他便会无差别地攻击所有活物，并将其吞噬。似乎，这已然沦为了他的本能。
半影族和神族撤离之后，除却与其同源的暗影，唯一带有生人气息的活人，似乎只有白念安了。
因此，顾无咎没有像先前一般对其视而不见，而冰冷淡漠，似看死物一样看向少女。
甚至不用其挥手，周身的暗影便自动地攻向了她。
白念安眼神一凝，断念脱手，剑光斩落，无数暗影瞬间化为泡影。
少女的攻击凌厉异常，与顾无咎先前遇到的土狗瓦鸡完全不同。
暗影破碎，力量消逝，令失去神智的顾无咎也不由抬目看了少女一眼。
白念安没有留手，剑光飞舞，从无尽暗影黑雾中杀出一条血路。
接触顾无咎的瞬间，她便明白了他异变的前因后果。
首先，顾无咎今世体内含有深渊种族，影族的血脉。
其次，顾无咎前世遗失的一缕魂魄因久寂深渊，因此不可避免的被深渊浸染。
最后，顾无咎心中怀有强烈的执念和戾气，失魂的他更易被深渊趁虚而入。
因为以上种种原因，顾无咎在偶然寻觅到前世失忆的魂魄之后，再久经杀戮，到了现在，竟与深渊沦为一体。
说他是复苏的深渊之神，也不为过。
显然，少女莽撞的探查行为激怒了男人，男人以掌成爪，向少女猛然侵袭而来。
“吞噬……毁灭……”
男人语气冰冷，掌锋犀利。
处于顾无咎本源的黑雾能量似乎还自带禁锢与腐蚀效果，在接触少女的瞬间，她只感觉天地凝结了一瞬。
少女避之不及，小臂硬生生挨了一爪。
少女神血阴险的瞬间，顾无咎周身的黑雾竟像遇到了什么可怖一般，争先恐后的逃离身侧。
鲜血之中的芬芳令沉寂的神弓有了一丝复苏的可能。
就连顾无咎，一般觉得厌恶的同时，也不由自主地被其吸引。
白念安一瞬不动地观察着男人的表情，从黑雾弥漫的眸底察觉到一丝松动与痛苦之色之后，不安的心才稳稳落地。
顾无咎体内的神血基因虽然有被深渊同化的倾向，但还没有彻底成功。
这就意味着，顾无咎还有恢复神智的可能。
少女眼神暗沉，脸色未变地主动划过臂间，令即将愈合的伤口再次扩大。
无尽的芬芳萦绕在沉寂阴暗的空气之中。
顾无咎眼底的雾气被血色冲淡了一分，体内的两股力量似乎同时苏醒了过来。
神血令顾无咎天然的畏惧与痛苦，却又令他沉迷又渴望，似是什么无上珍宝。
深渊力量告诉他，他要毁灭一切，要毁灭这个世界。
神血力量告诉他，他不是怪物，他是人，是神，他要找回自己的身份，并找到记忆之中的那道倩影。
一边是吞噬与毁灭，一边是寻觅与守护。
两股基因似是天敌一般，在顾无咎的体内，战作一团。
“吞噬……毁灭……”
“不……我要找到她，要找到她……”
顾无咎半边隐没于阴影中的雾气在消散与凝聚之间拉扯反复。
男人难以抑制的后退半步，痛苦地呻吟出声。
伴随着其体内能量的纠缠与毁灭，似乎加快了整个深渊的塌陷。
就连深渊之外，与神族和人族战斗的影族，也只迎来了一阵剧烈的痛苦。
这是从血脉根源之上的痛苦，他们无从避免。
“顾无咎，坚持住——”
“顾无咎！顾无咎！湛辽——”
在恍惚之间，男人似乎听到了一阵熟悉的声音。
虚幻的倩影与记忆中的形象二合为一。
他似乎踏过千年光影，再次来到了现世，只为了见她一面。
环绕于男人周身的黑雾暗影气息一窒，颤抖的伸出手，似是想要触碰少女。
但指尖还没有触及，周身的雾气便剧烈一颤，一阵灵魂上的阵痛猛然侵袭。
似乎距少女越近，这种痛苦便会愈发明显。更别说触碰她了。
顾无咎胸口剧烈地起伏，额角密汗与浑浊黑雾混为一谈，缓缓跌落。
但即使痛苦，也无法阻止顾无咎前进的脚步。
他一步步走近少女，颤抖着伸出手，小心翼翼的想要触碰她。
但随着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顾无咎身上的黑雾融化的更加的剧烈，整个人，似乎都要破碎成光影，随黑雾而去一般。
“一一，我终于找到你了。”
这是男人恢复神智之后，对少女说的第一句话。
白念安感受到男人体内的气息的异常，神色又是一紧。
她似是察觉到什么一般，瞬间抽回手，伤口在心意之间逐渐愈合。神血的芬芳在空气中愈发浅淡。
但顾无咎却抬手，阻止了少女的行为。
男人一半是人的面孔，一半却似魔似鬼，融于黑雾。但只一个眼神，白念安还是读懂了他的意思。
少女的神血，可以令他清醒，纵然这十分的痛苦。
这对已然化为深渊一部分的他来说，恍如美味诱人，又致命痛苦的毒药。
但即使如此，他还是希望自己是清醒的模样。他想清醒的看到她，同她说话，触摸于她。
男人一边忍受着巨大的痛苦，一边握住了少女的捏紧灵剑的玉手。
黑雾乱颤，毁灭滋生，男人险些要控制不住跌倒的身影，以及潜藏在内心之中，那可怖的毁灭欲望。
“殿下，杀了我吧。”
男人握着少女的手，艰难地道出了他们相遇之后，诉说的第二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