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寂许久的白色的睫毛颤抖两下,缓缓睁开。
从黑暗的空间里爬出来,蔸沽抬头便对上了季零那双黑沉的眸子。
他已经习惯了一觉睡醒不知今夕是何年的状态,但是……
蔸沽看着那双格外暗沉的眼睛,和完全回归了自身的另一份力量——那力量是因为江祀的存在而分出去的。
那颗越来越和人相似的、缓缓搏动的机械心脏,像是被落下一座大山死死压住,让他感受到了什么叫喘不过气。
“你睡了近五十年。”
季零的声音缓缓响起。
那声音是他从未感受过的冰冷。蔸沽无措的看着那只向他伸来的手,将他的身子抓在手心里。
季零沉默的看着手里的人偶。
“砰——”
清脆的敲击声从她脑门上传来,随之而来的就是季零捂着脑袋的痛呼。
“发什么神经?”
穿着围裙的贝利亚手里拿着沾着不明黑色物体的锅铲,银白的脸上也沾着可疑的灰黑色。
“唔?”厨房探出来一个脑袋,雾崎嘴里咬着棒棒糖,手里拿着擀面杖,疑惑的看向他们。
蔸沽:?
季零摸了摸自己的脑袋站起来,把他放在了沙发上:“走吧。”
“我带你去找阿祀。”
蔸沽变成少年,乖乖的牵上季零的手。
季零走向大门,又扭头看向往厨房走的贝利亚:“你们两个!”
“玩完了把厨房给我收拾干净!”
雾崎没应声,嘻嘻笑着把脑袋收了回去,拿着擀面杖戳了戳铁盆里的白色非牛顿流体。
收拾?那是不可能的。
——
这几天可谓是阴雨绵绵。季零撑着伞牵着白发的孩子,和门卫大爷打了声招呼。
蔸沽看着怀里的花束,和季零踩着水洼站定在了墓碑前。
淅淅沥沥的雨声让他只觉心口好像突兀的缺了一块。
“把花放下吧。”
蔸沽弯腰将花放下,神情怔愣。
“雾崎说,这个世界和我们之前所在的地方距离应该远的难以想象,所以你沉睡的时间也格外的长。”
“只有你醒了,我们才有机会离开这个世界,但她没能撑到你苏醒。”
季零平静的伸手擦了擦墓碑上的水珠,娓娓道来。
“对不起……”蔸沽无措的抬头看向她,喃喃着。
季零低头看着他那双异于常人的双眸,从那张非人质感的脸上看出了生动的感情——难过。
半晌,她才挑了挑眉,露出一个无奈又感慨的笑容:“你居然真的有情感。”
蔸沽愣愣的看着她。
“阿祀说你醒了一定会自责,我说你只是个不知道打哪来的AI智能而已,哪里懂那么复杂的感情……没想到居然被她说对了。”
季零蹲下身,没有在意落到地上沾了污水的衣摆,伞落在地上,一双手将白色的小孩搂进了怀里,温热的脸颊埋进了小孩的脖子里。
“哈哈抱歉了,是我的恶趣味……醒了就好,没有人怪你。”
雨水落下却被阻隔,没有落到两人身上。
听着季零沉闷的笑声,蔸沽缓缓的伸出手,回抱住季零温热的身体。
他看不见季零的表情了。
女人温和的声音在耳边诉说着这五十年来的点点滴滴,像是很久没有和人倾诉了一般絮絮叨叨。
“……”
不知道这样相拥了多久,也不知道听她说了多久,直到耳边的声音渐渐小了。
季零松开他。
“这墓碑是空的,里面什么也没有,它的存在是因为阿祀希望能够在这里留下点痕迹。”
“谢谢你带我们来到这里。”
五十年。
季零和江祀走遍了大江南北,看着这个世界的父母步入年迈,看着季壹成家立业,看着这个世界的季零江祀和多年的朋友相聚相伴,过着像爱情公寓般欢乐的日子。
这个世界里年轻肆意挥霍青春的季零和江祀六十出头便相继因病离世,但她们没有任何怨言,只觉这一世活的十分够本儿。
没有子嗣的她们也将资产过给了这位来自异界的两人……她们对多年来自己金钱的消失一直都心知肚明,暗中调查并多年来一直明里暗里养着这两个不会老去的“自己”。
季零伸手从衣领里拿出两个吊坠。
落至锁骨的黑色绳索系着空无一物的透明胶囊,而另一条长至胸口的银白色的绳索上,则系着一颗熟悉的蓝色水晶。
手腕上的丝带发出嗡的一声震动,这个几乎没有被使用过的道具随着几道震动亮起一串蓝色的圆环。
季零松开脖子上的绳索,轻抚圆环,一道道屏幕就出现在了蔸沽身边。
上面划过一串又一串的数据和图案,皆是关于江祀和蔸沽的种种数据分析。
最后显现的,也是希卡利那苍劲有力的字迹。
“希卡利的生命固化技术无法完全让她活过来。因为她用的是你的力量创造出来的躯体,也只是一抹残念。”
“他知道总有这么一天会来临,无论你是否苏醒,无论我们是否能回到光之国,她的结局都是注定的。所以希卡利早就给阿祀布下了这道最后的屏障,让她最后以这样的方式而存在。”
季零说完便勾起绳索,握住那蓝色的水晶,她曾经以这颗水晶的模样出现,最后也会以水晶的形式陪在她身边。季零脸上浮现笑容:“五十年,足够了。”
起码,阿祀说她很高兴。
“她的笑容也越来越多,想吃的都吃到了,想玩的也玩过了,盗墓笔记都被我们熬到了大结局,我们甚至去给xxx奥特曼当了群演……”
“人不能太贪心,不是吗?”
女人笑容明艳,拿起地上的伞抖掉雨水,向白发小孩伸出手。
“走吧,回家。”
蔸沽看着自己发光的手掌,忍不住挠了挠头,无辜的看向笑容消失的季零:“呃……应该,回不去了。”
蓝色的光芒从远处飞速撞进季零衣领间的吊坠。
还拿着擀面杖一头不明白色粉末的雾崎正满脸怒容似乎正在干架,手上的缩小版擀面杖“砰”的一声敲在胶囊内壁上。
季零久违的感受到这股僵硬,伞柄发出“咔嚓”的一声轻响。
水洼里落下几道黑色伞柄碎片,黑色的伞随着风雨飘落,盖在了墓碑前的花束上,为它挡住了绵绵不绝的雨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