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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线上的楚军退去,他们耗费约一个时辰来收集材料,随后又有楚军开始推进。

这一次,向前推进的楚军携带了用来填沟渠的各种材料,从捆起来的木柴、杂草,到各种石头以及包起来的沙土。

所以说,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是比困难多。

有阻挡去路的沟渠,真的可以填好它,部队就不用受限了。

楚军找到了办法。

晋军也有自己的应对。

“放箭!!!”

晋军在楚军抵近到射程,专职弓箭手与临时持弓的人,他们听从指示进行射箭。

刹那间,地平线升起一朵朵由众多箭矢组成的乌云,它们在飞行中带着破空的“咻咻”声,落到了正在前进的楚军队列之中,一声声闷哼或是惨叫响彻,中箭的人倒下打乱了队形,只是未能阻止其余楚军继续前进。

习惯了战争的人,他们绝不会被几波箭雨吓得走不动路,只是内心里的恐惧不会缺少半分。

其实,面对危险感到恐惧是一件好事,那是一种生物的本能,这种本能来自基因,有这种本能才保证族群得以延续。

人类能够成为万灵之长,主要原因就是不像动物一切受到本能的驱使。

人类因为存在高度智慧,可以压制一些本能,在冒险之心驱使下取得更多的成就。

例如人类战胜对火焰的恐惧,能够使用火焰来干很多事情,包括进行烹饪,几百万年持之以恒吃熟食的情况下,与其他动物在进化道路上岔开了分支。

晋军射出的箭矢很密很急,没有披甲的楚军成片倒下,只是当场阵亡的楚军仍是少数。

毕竟,箭矢不是子弹,两者的动能不能一概而论。

箭矢当然也有动能,只是穿透人体只是贯穿伤。

子弹要是射中人体,它的动能绝不会一时间就消失,会在人体内各种乱搅,正面的伤口一个小孔,体内肌肉或内脏会被搅烂,贯穿出去一定是带走大量血肉有一个大窟窿。

所以了,中箭却不是要害,不会第一时间死亡,处理妥善也不会留下后遗症;被子弹击中的话,尤其是步枪类的子弹,哪怕是四肢中枪也基本残废。一旦是被机枪扫中,真不是电影或连续剧里面只有几个小孔的效果,无论扫中哪里一瞬间那里绝对是被撕裂开,甚至是整个人都碎了。

冲锋的楚军,他们的伤亡比例达到三成,剩下的人情绪崩溃,第一个转身跑,带动第二个、第三个,直至成队的人调头就跑。

战场上就是那样,大家都在冲的话,再害怕也会一直往前冲;有人开始掉头逃跑,本来稍有恐惧的人立刻放大了恐惧,一个卷走十个,十个能够卷走几百个,带动了全面的崩溃。

“能坚持多久?”郤至问的是一条沟渠被填满的时间。

楼令摇头说道:“最多不会超过两刻钟。”

那不止是取决于楚军的意志到底多强,还要将晋军的箭矢储备以及用法考虑进去。

第一波楚军崩溃。

很快,楚军的指挥层驱使第二波人发起冲锋。

这一次,子革安排弓箭手跟随冲锋。

晋军先行阻击,随后楚军进入射程反击,双方的远程部队互射,携带材料冲锋的楚军可算是成功填沟渠了。

当然不是楚军一次冲锋就将沟渠完全填满,两边的远程部队持续互射,负责填沟渠的楚军冲了四波可算是填出可以落脚的地方。

楚军填沟渠的时间跟楼令估计相差不大,只是绝不是填好沟渠就算完事,他们还要面对战线上的晋军。

这四波冲锋的楚军,他们除了挨箭雨之外,还要面对晋军长矛手的攻击,发狠的楚军到后面甚至连袍泽的尸体都填进沟渠里面。

沟渠被填上之后,冲锋的楚军却是遭到晋军刀盾手的反冲锋,双方在沟渠附近打得十分激烈。

晋军刀盾手推进到前方在展开血腥杀戮,后方的晋军则是抓紧时间搬离填充物,只是填充物并未全部搬离,会留下提供己方刀盾手后撤的通道。

“让刀盾手回来!”楼武又一次抵达第一线。

楼武很享受上阵厮杀,有机会就会亲临前线作战,吸引了一批悍勇的人充当随扈。

作为父亲的楼令当然察觉到楼武开始在释放个人魅力,暂时没有干涉的想法。

战场上很嘈杂,想要用呐喊明确传递指示很困难,需要有人上前招呼。

晋军刀盾手进行反冲锋,面对手里抱着填充物的楚军,一开始是一边倒的屠杀,甚至都冲到楚军弓箭手队列里面,等新一批携带武器楚军冲上来才像是在厮杀。

想要回家的楚军十分顽强,换作以往该是被败兵卷着后退,导致晋军一冲到底,形成全面的溃败。

他们这一次确实硬顶了下来!

“是楼氏的部队吧?”子革深深皱眉。

许偃说道:“只有楼氏有那一类兵种。”

子革严肃地说道:“楼氏是大敌啊!”

主要是子革从楼氏身上看到了吴国的影子。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晋国其余家族来来去去就那么几招,楼氏每每能够玩出新的花样。

楚国为什么觉得吴国是个麻烦?真的不是吴军在堂堂正正交战的时候有多么能打,根本就是吴军的手段太过卑鄙,经常会让楚军防不胜防。

晋国楼氏的手段倒是不像吴军那样卑鄙,可是楼氏的军队一样善于利用地形,再来就是楼氏的武器装备太好了。

仅仅是楼氏的披甲之士较多这一点,楚军打起来就非常难受,输赢都会让楚军付出极为惨痛的伤亡代价。

“失败了!”子革说着用力拍向车壁,手被反震得又疼又麻。

是的,楚军的又一次努力失败了,他们丢下近六百具尸体,灰溜溜地退到交战区域之外。

许偃问道:“继续吗?”

这还用问的?

子革吼道:“继续!”

起码楚军已经能够杀死杀伤晋军,不再像第一次连短兵相接都做不到。

楚军一批又一批地冲锋,反复地拿材料填沟渠,过程中远程部队对射,填好沟渠进入短兵相接。

“坚持的时间远比我想象来得更久。”郤至已经在构思怎么模仿和改善,日后有机会也要这样玩。

当然了,其实郤至也明白一点,想要复刻今天的战法并不容易。

之所以说不容易,主要是晋军极少打防御战,通常是进攻的一方。

只是,能够学到新招术,哪怕可能用不上,至少能够让家族有多的战法储备,完全是一种好事。

两军打着打着,变成在填满与清空沟渠中竞争。

这种情况就类似于打城池攻防战对城墙的争夺,只是沟渠无法与城墙相比较。

“楚国的强大不是没有道理的。他们实在是太擅长学习了!”楼令已经在战场上看到手持盾牌与短戈的楚军。

楚军本来就有盾牌,一般是一人高的塔盾。

这种塔盾主要由木头组成,顶多在盾牌中间钉上一小片金属片。

塔盾足够大,重量通常超过二十斤。这也就导致扛起塔盾,很难再手持武器。

所以了,诸夏的盾兵,他们通常就扛盾,作为专门的防御兵种,不负责进行攻击。

列国当然也有塔盾,只是盾兵只有个别场合能够发挥效果,以至于春秋时代的战场上很少见到。

手持盾牌与武器的楚军,他们并不是扛着塔盾,压根就是临时用木枝或其余材料编成的盾,材料各种各样,造型也是千奇百怪,胜在就是有防御效果。

楼氏的刀盾手,他们手里的圆盾并不是金属材料,其实是用藤条编制而成,并且没有加上蒙皮,重量不会超过两斤。

楚军临时制作盾牌的理由太简单,他们反复冲锋有大量的士兵倒在箭矢之下,哪怕第一时间死去的人只有两成左右,损员还是十分严重,自然要临时制作防具减少伤亡了。

别说,楚军有了临时制作的盾牌,果然减少了冲锋途中的死伤,更多的楚军冲到第一线与晋军展开近身肉搏。

只不过,楚军很快发现情况并没有得到多大的改善,一切只因为晋军的长矛手太多,列成队又是一支支长矛在前,简直与刺猬无异。

面对这么一种刺猬,楚军即便是冲上去,他们的武器比晋军短,位处第一线的楚军充分体验到了什么叫一寸长一寸强。

当然,任何武器的运用都要看场合。

这里的战场并不开阔,可是绝非树林或城池的环境,长兵器自然有发挥空间。

要是换作在树林或城池里面?长兵器太容易磕磕碰碰,真的很难施展得开。

楼氏的长矛有四米,讲实话就是比较常规。

要知道战国时代的秦军长矛,其中有七米长度的长矛,那才叫真的长!

并且秦军长矛的杆可不是细款,直径约是两厘米左右,还是使用硬木,与西方长矛使用细杆可不是一回事。

在楚军的努力之下,他们冲了十三次,耗费将近一个半时辰,总算是拿下第一条沟渠。

那是晋军的远程部队射了将近二十轮,实在是射不动箭,楼令为了减少近战部队的伤亡下令撤退,才让楚军成功将第一条沟渠夺下。

晋军在撤退的时候浇上了火油,只是并未点燃。

撤退后的晋军来到第二条沟渠后方,抽离了原本搭在沟渠之上的木排。

这二条沟渠本身就有守军,不用从前线撤退的部队填补。

“为什么不放火?”郤至将刚才的情况看得分明,自然没有错过浇火油的环节。

楼令神秘兮兮地说道:“下军将等一下就知道了。”

他们在“鄢陵”这边展开激战,其它地方并不是风平浪静。

在郤锜收到来自郤至的汇报后,郑国境内的晋军高层就展开了一次又一次的讨论。

作为全军主将的郤锜,他并没有因为己方下军迂回切断楚军的归路,认定胜券在握就可以放松,相反在收到消息后展开一系列的强攻。

按照郤锜的说法,他们必须在“新郑”附近消灭足够的楚军,再来就是让楚军足够疲惫,等楚军后撤到“鄢陵”附近会有额外的效果。

无非就是削弱楚军的战力,为在“鄢陵”交战创造更好的条件。

再者说了,士气本来就是一而鼓,再而衰,三而竭。

郤锜没有成年就在纳赋,本身不是什么庸才,将近三十年统兵经验的积累之下,可谓是老辣得很。

“下军将和下军佐切断楚军后路的举动简直是神来之笔啊!”智罃真情意切地说道。

在战役爆发之前和之后,智罃十分愤懑提出的国策被搁置,真的担忧硬碰硬碰不过楚国。

这个是晋国地理环境决定了的事情。

晋国的耕地太少,要是年年出兵必然要多加剥削列国,不剥削列国无法保证足够的粮食提供消耗,恐怕要剥削得列国离心离德了。

一旦列国与晋国离心离德,他们不再进贡并非最为严重,要是有哪个国家挑头反抗晋国,乃至于与楚国结盟,届时晋国可不止会失去争夺天下霸主宝座的机会,或许要从中原霸主的宝座被踹下去。

因此,智罃提出疲楚之策,讲事实就是具备了战略眼光,并不是害怕与楚国硬碰硬。

奈何郤锜搁置了疲楚之策,当上中军将的第二年就南下要跟楚军硬碰硬,搞得晋国正在坏的道路上狂奔。

当得知下军切断了楚军的后路,智罃比谁都松了一口气,一扫颓废重新振作了起来。

其余人?他们并不傻,很清楚得到了何等的机遇,一个个投入更多的作战热情。

这就是士气大增,而晋军士气高涨,知道后路被切断的楚军则是不免士气低落。

在那一段时间,晋军每天都主动叫阵,楚军消耗掉三天免战份额,进入交战阶段一直是晋军压着楚军在打。

子重比谁都着急,他一方面赶紧鼓舞士气,另一方面安排回调的部队,更免不了派人向国内求援。

晋军主力与楚军主力在“新郑”外面打了七天,由子革率军南下尝试击败晋军,子重率领的楚军则是暂时钉在“新郑”附近拖住晋军主力。

这是子重知道不能同一时间撤离,开启两条战线远比集中一处被包夹来得安全,更不会让全军的士气一泄到底。

其实在这里子重的应对太正确了。

要是子重得知后路被切断就全军撤退,极可能在晋军的追击下导致全面崩盘。

子重鼓舞士气的说法很现实,通告全军将士绝对不要慌,一旦慌乱最好的下场也是全军成为俘虏。

军队最害怕的就是出现恐慌,一旦有恐慌蔓延的趋势,不如用更严重的消息来刺激。

结果一定会很坏,再坏其实坏不到哪去,再给予新的希望,很容易鼓舞起拼命的心态。

历史上,赵括接了烂摊子,赵军陷入重围的之后,他并没有试图掩盖真实情况,直接通告全军崩盘会让赵国灭亡,将士们明知道情况很险恶还是选择了坚持。

当时的赵括还以身作则不断亲临前线作战,缺粮又陷入困境的赵军反而生出了决死的意志,直至赵括战死才让赵军全面崩盘。

所以,出现了不好的一面,还要看主将用何等方式去应对,一旦能够找对了办法,真的还能够抢救一下。

如果赵国本土能够派出援军,哪怕满级的白起打刚出新手村的赵括,以“长平”战场上赵军表现出来的坚韧,秦军还真不一定能全歼赵军。

要命的事情是陷入绝境的赵军坚持整整四十六天,本土没有派出哪怕一支援军。

即便是赵军陷入绝境,他们仍旧让处在绝对优势的秦军付出超过二十万的伤亡。

要知道那可是满级战神打刚出新手村的萌新选手,并且秦军可是多达六十余万,赵军约是四十五万,结果秦军还是付出二十万伤亡的代价。

很多人只看到赵括战死导致赵军战败,嘲笑赵括只会纸上谈兵,不想想萌新跟满级大佬能打成那样,其实已经证明了赵括的能力。

如果赵括真的又蠢又傻,能够统率四十多万赵军,可以在那种困境下坚持那么久,给予秦军那么严重的伤亡吗?

真要是能力差的话,别说是四十多万军队,统率几百上千人都能处处错处与混乱,别说遭遇困境还能进行坚持。

在春秋时代,真正的庸才哪怕成为一家之主,他们顶多也就是维持当前的体面,很难在地位上再进一步。

当代的晋国一众卿大夫,不说一个个都很有本事,起码能力基本在线。

他们先是尽可能消耗楚军,又在子重带着楚军缓慢有序的后撤过程中死死咬住,每一天都在给楚军放血。

两军主力一边作战一边移动,导致楚军主力每天最多就是往后撤五里,速度与龟爬差不多。

在子革率军到“鄢陵”与晋国下军展开激战的当天,楚军主力还在离“鄢陵”至少一百五十里之外。

以楚军主力的移动速度,天晓得什么时候才能够抵达“鄢陵”战场。

楚军撤退的时候带上了郑军,子重已经打算必要的时候让郑军和其余仆从军付出牺牲,换取楚军有机会挣脱晋军,再玩命奔赴“鄢陵”参战。

所以是“鄢陵”这边在激战,北面一百五十里之外同样没有消停。

在“鄢陵”这边,楚军付出惨痛代价才夺下第一条沟渠,他们暂时没有发现晋军一道防线就多达十二条沟渠,一旦知道恐怕就要心理崩溃了。

郤至抬头看了看天色,说道:“再有一个时辰左右就夜幕降临,楚军还会进攻吗?”

楼令看着正在欢呼的楚军,说道:“子革会尝试一鼓作气,拿下第二条沟渠。”

郤至“呵呵”了两声,说道:“争夺一条沟渠耗费一个半时辰,丢下至少两千具尸体。看着你还有后招,他们可真是够惨的。”

为了争夺一条沟渠战死两千人,受伤的楚军恐怕有三倍以上,确实就是挺惨。

不过,那是楚军第一次打这种交战,事先没有相关的经验,从心理到物资完全没有准备。

有了第一次夺下沟渠的经验,晋军的招数没有改变,第二条沟渠争夺展开之后,楚军的伤亡就不会那么夸张了。

事实也证明有了第一次经验,楚军确确实实有了自己的节奏,不像第一次慌慌忙忙且毫无准备。

“看来楚军会连夜进攻。”楼令说道。

郤至说道:“要不然呢。”

距离夜幕降临不会超过一个时辰,结果子革仍旧下令进攻,可见其急不可耐的心理。

只有一个时辰,不想连夜交战的话,楚军不该对第二条沟渠发起进攻,他们应该在第一条沟渠附近布防才对。

交战又在鼓声中开始。

所以是,楚军并未马上处理攻夺下的第一条沟渠,他们甚至没有察觉到晋军浇了火油。

倒不是楚军太过疏忽,要知道交战后的战场充满血腥味,血腥味又掩盖了其余味道,不特别注意真的很难闻到火油味。

吸取了攻击第一条沟渠经验的楚军,他们不止放弃让战车部队冲锋,还使用远程和近战兵种齐进的方式。

这一次交战,看上去双方都节奏十足,有第三方在场的话,免不得称赞晋国和楚国不愧都是强国。

“一条沟渠打上一个时辰,楚军要花费多久才能攻破第一道防线?这样的防线,我们有三条!”郤至不是志得意满,只是满意楼令在战前做了充分的布置。

楼令笑呵呵地说道:“谁说楚军能够跨越就等于夺下沟渠。”

郤至一愣,想到浇了火油却没有点燃,说道:“你的坏心思真多。”

楼令一下子就不乐意了,说道:“那不放火?”

郤至“哈哈”笑了起来。

到夜幕降临之前,楚军仍旧没有夺取第二道沟渠,双方就着火光连夜作战,喊杀声以及惨叫声在旷野回荡。

十分突然的情况发生,其实就是手持火把的楚军,他们的火把油脂滴到第一条沟渠浇了火油的木柴堆,火柴被点燃,极短的时间内蔓延开去。

前线不知道发生什么情况的楚军产生混乱,晋军抓住机会进行逆推,一下子将在第二条沟渠的楚军逼回第一条沟渠附近,甚至将楚军驱赶到第一条沟渠后面。

等子革得知情况,脸黑得跟锅底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