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国水军从始至终没有出现,是吗?”
之前在“梅里”的大部分晋国君臣已经撤到渡口,等着一批又一批搭乘各种工具回到大江的北岸。
魏颗听到楼令提问,行礼说道:“一直没有发现吴国水军。”
这只是没有发现踪迹,不代表确认吴国没有集结水军进行待命。
楼令皱眉说道:“在‘梅里’俘获的吴国权贵一样不知道水军的动向。”
“我们一直没有发现寿梦以及那三位公子,也找不到吴国的水军。有没有可能是吴国水军不在我们的搜寻范围内,寿梦等人已经被水军接走了呢?”魏颗说道。
联军对吴国水军的探索范围是大江以及吴国的沿海,找了将近三个月连影子都没有看到。
楼令说道:“我们确实是漏了淮夷东北部的那一带沿海了。”
并不是他们粗心大意,主要是寿梦亲率的三万吴军被堵在大江北岸,晋军的攻打目标是“梅里”这一座吴国的都城。
淮夷也有很长的海岸线,可是他们的势力范围并未触及到大江。
联军在淮夷西南方向的海岸线有设置岗哨,相关的驻守人员一旦发现吴国水军靠近大江入海口会发出示警。
事实也是那样,大江找不到吴国水军,关注大江入海口也就成了最重要的事情。
说白了就是,吴国水军不在大江之内,他们只有通过大江入海口才能进入。
当然了,抬舟船上岸自然可行,只是要动用多少人力呢?
就算是吴国有足够的人力将舟船用陆路投放到大江,一定会闹出极大的动静,不可能说悄声无息就完成行动。
楼令是有怀疑过寿梦会带一小批人进入淮夷境内,再搭乘水军完成逃离。
问题是什么呢?寿梦要真的是从淮夷撤到海上,他应该是已经回到吴国本土了才对。
晋军在“梅里”可是耗了将近三个月的时间,三个月足够寿梦回到吴国本土,乃至于都可以征召出一支部队对“梅里”实施援救了。
“如果寿梦确实已经回到国内,我们撤军之后,他会出现的。”楼令说道。
这一趟,晋军只是攻打了吴国的北部和都城周边,没有朝吴国的南部和东部下手。
既然晋军没有涉足吴国的东部和南部,对两个地方的情况一无所知,自然就不能肯定寿梦是不是已经在两个地方的其中某处了。
“那可就有意思了啊……”楼令悠悠地说道。
魏颗想问什么有意思,话到嘴边咽了回去。
这一次攻打吴国并不在楼令的计划之中,等于说就是出现了失控的现象。
若是寿梦已经安全回到吴国,他不可能坐视晋国另立新君安稳坐在君位之上。
有鉴于寿梦本身就是吴国的国君,他一定有能力拉出一支队伍。
而夷昧是晋国设立的吴君,晋国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夷昧被掀翻。
那样一来,吴国肯定是要爆发一场内战了。
“且等等,看之后的情况怎么样。”楼令并不笃定寿梦已经安然回国,说不定是真的死在乱军之中,或是身边的人不够被野兽杀死了呢。
这搞的……
吴国要是陷入内乱,晋国不可能说再四个军团过去,仅是一个由中小家族组成的“师”恐怕很难对寿梦聚集的吴军形成压倒性优势。
而因为晋国在“梅里”驻军的关系,同时寿梦没有足够的实力拿下“梅里”这座都城,形成僵持的可能性无限大。这样一来的话,吴国就从实质上分裂了。
分裂之后的吴国,没有决出胜负之前根本无法威胁到楚国,等于说晋国君臣制定从三个方向对楚国压制的战略也随之破产。
“因怒兴兵,果然……”楼令想到这里,自顾自苦笑摇头。
真不是晋国非得攻打吴国不可,完全是寿梦连续作死了四次,压根就是得偿所愿,搞得吴国成了这副不可预测的走势。
楼令没有对魏颗进行什么吩咐。
渡口这边的指挥是邯郸旃,有什么指示应该由他去下达。
只不过,楼令不可能什么都不做,起码要继续搜索吴国水军的踪迹。
要是因为不当回事,他们在回军渡江期间遭遇吴国水军的功绩,一下子就要乐极生悲了。
后面,邯郸旃没有主观上出现疏漏,有派人在大江和沿海继续搜寻吴国的水军。
目前大江之上很热闹,大批的楚国水军以“鹊岸”为界限,一直在“鹊岸”的上游进行活动。
先期,楚军还比较安分,后面慢慢有楚军向东运动,他们这是得知联军失去了对寿梦的踪迹掌控,加入到对寿梦的搜捕之中。
如果说晋国只是想要教训寿梦的话,晋国是真的巴不得让寿梦死了。
寿梦真要落到楚国手里,他一定不会轻易死去,得是被羞辱够了才能死。
在晋国君臣扶立夷昧之前,只要寿梦现身诚恳道歉再赔偿,讲实话就是寿梦也不会死或失去君位。
所发生的一切,完全就是寿梦自己作的,不知道他事后复盘,会是怎么样的心情了。
楚军的进军行动先做了再被晋国高层得知,士鲂代表晋国警告公子罢不得跨过“长岸”一线。
可能是士鲂对公子罢的威慑力不足,仍旧有楚军跨过“长岸”一线,晋军与越线的楚军进行了很多的小规模交战。
楚国是对晋国服软且公开去了王号,不代表楚国从此臣服于晋国,公子罢的行为很好的体现了这一点。
只是,公子罢并未要重新将楚国与晋国战火点燃的意图,至少他没有亲率大军东进。
小股规模的楚军与晋军交战?这应该是楚人一种傲娇的体现,用以向晋国呐喊:我们并没有屈服。
楼令在得知大江北岸的情况之后,讲实话就是觉得公子罢等楚人的脑子有问题。
现在的晋国绝对是处在如日中天的地位,尤其是楚国连续四场战役败在晋军手中,结果楚国仍然要表现出不屈的一面,惹来晋国继续打击楚国,无疑是目前的楚国所扛不住的。
当然了,楼令不会建议继续打击楚国。
不是楼令不再继续针对楚国,完全是晋国近两年的扩张,不允许晋国继续针对楚国,需要一段时间来消化夺占下来的那些地盘。
攻下并实施占领,不等于地盘和人口真的就成了晋国的一部分,总是需要获得产出,再让当地人承认晋国的统治。
在当前,消化某一个地方的难度远没有以后大,只要统治该地的贵族不再弄出什么会惹得天怒人怨的事情,几年之后就可以完成消化了。
类似的事情在战国前中期也通用,比如说各个国家一再丢失地盘或夺占地盘,几乎看不到当地发生大规模反叛的例子。
为什么会那样?虽然是国家丢失了地盘,但是只要贵族臣服于胜利的一方,土地的国家主权是出现了变更,统治当地的却仍是那一批贵族。地方上的人是接受贵族的统治,他们有归属感的对象也是贵族,并非是对国家有归属感。
到了战国后期,尤其是秦国占据绝对优势的情况下,秦军获得军事上的胜利,没有让旧贵族继续统治,随即开始出现地方上的反叛。说白了反叛也要有人带头,普通人没有那种影响力和号召力,贵族却是有的。
“渡江!”
随着晋君周一声令下,大江南岸的晋军开始分批登上渡江工具,展开了渡江的行动。
晋军已经有了渡江的经验,比起第一次在秩序上更为良好,渡江工具的碰撞或是落水情况明显减少。
最大的改变是什么?乃是晋军会在下游布置救人的队伍,甚至还在江面上拉绳布下渔网。
因为有了那些准备,有人落水被带往下游,获救的可能性无疑是增加了不止一点半点。
那些是魏颗和魏相一起琢磨出来的措施。
晋君周亲眼看到布置很有效果,公开表扬了魏颗的心细。
“臣准备了许多,可惜的事情是吴国水军从始至终没有出现。”魏颗惋惜又不是那么的惋惜。
起初,魏颗是渡口的主将。
后来,邯郸旃取代了魏颗的位置。
那样一搞,无论魏颗的事先准备取得什么效果,最大的功劳肯定是邯郸旃拿走,顶多就是让魏颗粘上一些功劳。
这种情况不奇怪,职位上有高低之分,历来就是领导拿功劳的大头,并且哪怕领导屁事没干也是这种情况。拿走最大功劳的领导愿意给手底下分一些汤汤水水,某种程度上就是一个好领导了。
真要是吴国水军出现,由于魏颗的事先准备而重创了吴国水军,其实才是某些人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寿梦会不会出现另说。
哪怕是寿梦再次出现,晋国也会尽力保有夷昧的统治。
因此,吴国水军也是夷昧可以争取的对象,成功了就可以成为晋国拿来对付楚国的力量。
甚至是夷昧被掀翻,难道寿梦就不会继续对付楚国了吗?
所以了,吴国的水军没有出现,对吴国或晋国都是一件好事。
将近四万联军花费了二十来天才全部完成渡江行动,其中的一万左右乃是宋军。
在这二十多天的时间里,吴国的水军一样没有出现。
“寡人已经选好了邗国和徐国之主。”晋君周选的是晋鲁与晋本。
这两位公室成员跟晋君周的情况比较类似,他们都是对晋君之位有继承权,可是继承权排序都很靠后的人。
晋国类似的公室成员极多,他们都被发配到了国外,绝大多数其实是混得很惨的状态。
有继承权,继承资格又不是那么靠前,便是有了晋君周的例子,其实也是属于特例,很难让列国权贵生出“奇货可居”的心态。
楼令那一时间看向郤至,只看到郤至一脸的笑眯眯,瞬间也就秒懂了。
那肯定是郤至跟晋鲁、晋本有交易,可能名单就是郤至交到晋君周的手上,位列名单的公室成员都给了郤至好处,最终确认是哪两人被选择都不会让郤至吃亏。
在看郤至的人可不止楼令,多数卿大夫都在观察郤至什么表情,能够从郤至的表情猜出答案。
只要郤至不跳脚,或者说哪怕郤至跳脚,没有其他卿大夫会将晋君周的决议顶回去。
所以了,晋君周说了人选,没有卿大夫表示反对,邗国和徐国的国主人选也就定了下来。
天降君位的晋鲁或是晋本,他们要是聪明绝不该马上跑过来登位,应该做的事情是回到晋国拉投资。
什么投资?按照宗周的惯例,获得君位分封的人,他们可以自己招呼帮手。
在晋国混得不好的贵族一大把,应该会有贵族愿意追随晋鲁或晋本到新地方发展的吧?
这一件事情确定,他们接下来要商量的变成要不要西进给楚军一个教训。
“楚军并未大举出动,最多的时候仅是千余人。”士鲂本来在‘长岸’坐镇,得知国君与几位同僚回到北岸,花一天多的时间急赶了过来。
郤锜问道:“下军佐的意思是,不用管公子罢?”
士鲂犹豫了一下,点头说道:“我们今年连续进行了多场大战……”,后面的话不用说了吧?
晋军今年在“湛板”与楚军较量了一次,随后又向东跟吴军纠缠了将近两个多月,尤其还渡江攻克了吴国都城。
看似三件大事,大事之下的琐事根本说不清次数,执行命令的人忙得团团转,下命令的人也耗了极大的精力。
继续打?眼见着都快迎来冬季,他们哪怕是一个月内击败公子罢统率的楚军,进入冬季再进行撤军,无疑会产生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打当然是晋军仍有余力,可是打了之后呢?
击败公子罢的这一支楚军,难道晋军要继续深入,去攻打楚国的都城吗?
郤锜想了想,说道:“撤军。”
没有必须达到的战略目标,全军确实比较疲惫,还从吴国缴获大批的财货,回国分赃才是正事。
听到郤锜下决定,很多人无疑是大大松了口气。
对很多人来讲,大的好处不可能落到自己的口袋,该干的活却是一点都不见减少,肯定是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
决定撤军了,只是不可能当天就走。
疲劳状态的军队需要休整两到三天,期间高层来决定撤军的路线,好在沿途做好相关的事先准备。
“往后几年,该是可以好好歇一歇了吧?”士匄说完还叹了一口气。
熟知范氏情况的人,可以知道士匄为什么会叹气。
还能是什么情况呢?主要是范氏无法彻底将治下的狄人镇压下去。
“令。”士匄看向楼令,犹豫了一下下,还是问道:“你知道鲜虞吗?”
这个问题比较奇怪。
楼令是晋国的卿大夫之一,怎么可能不知道晋国周边都有哪些国家或势力呢。
即便是身份地位没有到卿大夫的高度,晋国谁不知道范氏一直头疼鲜虞这个势力在资助范氏治下的狄人呢。
楼令用困惑的表情注视着士匄,等待接下来要讲什么话。
而士匄不是多问那么一句,再结合那一副纠结的模样,肯定是有很为难的事情要问。
士匄的这个为难,超大概率是会让楼令感到为难。
“匄是想请教,有什么办法可以消灭鲜虞。”士匄最终问了出来。
楼令比较明显的一个愣神:“消灭鲜虞?”
主要是楼氏非常凶猛,崛起过程中灭掉了林胡,随后又将秦廷成功驱赶到了渭水上游的老家。
那是多少年完成的事情?从展开行动到达成目的,大概是前前后后花费了接近十五年吧。
可别以为十五年干成那两件事情用了很长的时间,换句话来讲其实是十五年完成那两个目标算很短。
拿范氏来说,他们极力推动晋国攻打赤狄和长狄,完成军事目标之后,耗费了二十年左右的时间,结果还在跟狄人进行没完没了的纠缠。
其实,一开始楼令不知道鲜虞是什么势力,后来看山川舆图才猜测鲜虞大概就是中山国的前身,或是中山国击败鲜虞获得那一片土地。
且不管鲜虞到底是中山国的前身,还是中山国击败又兼并了鲜虞,反正那一块地方属于很难攻打下来。
步入战国时代之后,先是赵氏跟中山国冲突不断,后面魏国重创了中山国,轮到赵国想灭掉中山国耗时很久且用了很多不光彩的手段,最终才算是将中山国给成功灭掉了。
楼令不知道是中山国太强,还是那个阶段的赵国太弱,只知道中山国存在的时间不短,恐怕不是那么好被消灭。
“这个嘛……”楼令之前根本没有思考过怎么消灭鲜虞,也将没有思考过说了出来。
士匄可以理解,要是楼令琢磨过怎么消灭鲜虞,反倒要让范氏感到警惕了。
“若是有方法,请一定告诉我。”士匄郑重地说道:“届时不管成与不成,范氏必有重谢。”
不是范氏众人想不到办法,不至于让士匄向楼令求助。
“我家在郑地还有城池,可以送给楼氏。”士匄笑呵呵地说出酬劳。
连价码都说了出来,显然士匄是相信楼令不会随便出一个主意,真出主意肯定是能够执行,执行了有望出现成效。
这个价格贵吗?对范氏来说绝对是赚的。
楼令不知道范氏在历史上跟狄人纠缠到灭族都没有完全镇压下去,只是楼令知道提供可以成功的战略方案,级别上是属于无价。
要是楼令已经决定将郑地分封给楼武的话,听到士匄要以郑地的地盘作为酬劳,应该会感到头大吧。
“郑地的城池?那就是郑地南部的城池了。”楼令回想了一下范氏在郑地还有哪些城池,又不得不思考范氏为什么要放弃郑地的城池。
在之前,范氏已经无偿转交了很多城池给荀氏。
说是无偿,现代吃够了教训的人可以明白免费才是最贵这个道理。
拿了范氏好处的荀氏,他们敢在范氏有难或是打招呼的情况下,不给予回报吗?
荀氏在范氏需要帮助的时候没有采取行动,以后谁还敢跟旬氏交往啊?
“消灭鲜虞?很难做到啊!”楼令都不用深思,认为光是范氏动手,九成九是做不到:“除非是国家形势的征战,并且还要愿意付出极大的代价,打一场旷日持久的灭国之战,否则很难消灭鲜虞。”
不是晋国打不过鲜虞,根本原因在于那一片地方的山林太多,并且鲜虞人的韧性也很强。
最重要的事情是,鲜虞可不是诸夏文明的一个国度,他们在明确知道打不过的前提下,不可能傻乎乎正面对抗晋军,往深山老林那么一钻就直接消失了。
这不,寿梦统率的吴军不跟晋军正面交战,地点还是在大江边上,尤其是有楚军堵住吴军的西面,等待战事结束之后,三万吴军有两万以上并未被晋军消灭。
鲜虞的地盘远比大江边上更加复杂,他们实在是真的想逃,甚至可以翻越句注山前往草原。
没有消灭鲜虞的大部分人,只是占领那一片土地?范氏连消化从赤狄和长狄占领的地盘都那么艰难,哪有能力去管好从鲜虞手中抢的土地。
其他家族?估计连中小家族都看不上那一片充满山林的土地吧。
四天之后,晋军进行了有序的撤离行动。
行军路线是郤锜来决定,沿途会收拢之前安排在各地区的驻军,最后经由宋国地界前往郑地。
一直到靠近宋国的时候,华元代表宋君对晋国君臣以及孙林父发出邀请,说是要在“商丘”好好地款待一众人。
“下次吧。”郤锜根本没有心思接受宋国的款待。
晋国在这三四年连续采取大动作,积累了很多的大小事情需要处理。
再者说了,出征的将士迫切想要回家,高层要是留在“商丘”社交,怎么都要耽搁十天半个月,可能待上几个月都有可能,很难不搞得下面心生怨气。
华元没想到郤锜会拒绝得那么干脆,一时间呆在了原地。
这一次邀请,其实对宋国来说很重要。
目前的晋国跟之前的晋国有比较大的区别,宋国迫切地想跟晋国保持原本的关系,邀请前去招待就是要找机会贿赂。
“连这种机会都不给?”华元开始头疼,并且产生了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