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佑见对方的大部分攻城楼车和挡箭车已经陷在火海里，也是舒了一口气。
对一旁的朱副将道：“让将士们轮班休息，鬼方人经此挫败，暂时应不会再有大规模的进攻。”
朱副将连忙应允，带人往各处传令。
此时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经过半日的鏖战，士兵们也是疲累不堪，除了少数巡视城墙的，大部分都倚靠在汝墙后休息。
天上繁星密布，皓月当空。
倒是难得的好天气，荒原上的凉风吹来，让人心旷神怡。
若不是此时的城头，到处还可以听到呼痛的呻吟声，几乎让人忘记，刚刚这里还在进行一场规模巨大的血战。
这样的月色，这样的清风，喊上三五友人，还真是一个赏月喝酒的好时节。
可惜现实却是残酷的，荒原中唯有血与火。
墙头上火把猎猎燃烧，染得一片血红，城墙下数不清的断肢残骸，根本无暇清理，眼前所见，犹如人间地狱。
宁馨站在楚红楼的身旁，明显有些忧心忡忡。
“楚郎，你说这次守城，能不能坚持到援兵的到来？”
“应该可以吧！”楚红楼回头，眼神温柔如水，带着淡淡微笑。“且宽心！杨佑虽人品不行，但统兵能力确实不错！”
迎着风，宁馨发丝飞扬，绝美的脸上，褪不尽忧愁。
这张绝世容颜，楚红楼已经不知道看过多少次，却是第一次，在这种环境下看她的侧颜。
塞外大漠，星月满天，断壁残垣的城头，遍地尸骸的城下。
如此的惨烈，如此的泾渭分明。
让楚红楼涌起一种奇妙的错觉！
也许！她真的是谪落凡尘的仙子，引领自己这些人来此，只为解救这芸芸众生。
楚红楼忍不住上前一步，轻轻抓住了她的柔荑。宁馨身体不由得一颤，但很快就习惯。
这是熟悉的感觉，记不清多少次被这双宽厚温柔的大手握住，心也会随之而动。
二人并肩而立，仰望高天明月。
宁馨轻声喃语：“楚郎啊！若是你我能一起埋骨于此，是不是也算一件幸事！”
她的话很轻，轻得如柳絮，经不起一丝清风微拂。
楚红楼能感受到手中的柔荑，传来的一股寒意。
相隔数月，正如他之前的感受，二人之间，似乎突然间，有着一层看不见，也摸不着的隔膜。
明明她就在自己身边，明明一切误会已经解开，明明……
一切都好像从未改变，宁馨还是那个宁馨，但他似乎忘记了一点，他自己却不再是，原来的那个楚红楼。
他突然有一个荒诞的想法，会不会今日所见的那个白衣人，他才是真正的楚红楼，而自己，其实不过是一个来自异世界的另类。
宁馨的这句话，楚红楼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他不知道，宁馨为什么会突然有这种奇怪的想法，以她的武功，根本无需为生存而烦忧。
即便是鬼方人最终破城，实在无法救下这满城百姓，但是他们这些人，依旧可以从容离去。
“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楚红楼有些疑惑。
“我也不知道！”宁馨微微侧身，将头轻轻倚靠在楚红楼的肩头。
“那就不要想太多，不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在你身边。”
楚红楼温柔的声音传来，自信而有力。一切仿佛又回到从前，回到那曾经一起纵意江湖的日子。
宁馨的心事，其实也是源于那种陌生感，那种道不清的隔阂。
楚红楼有这种感觉，宁馨又何尝不是，只是两个人都不愿意说出来。
也许是都不愿承认，只因他们深信彼此相爱，宁可认为这是自己的错觉，也不愿面对现实。
甚至连熟悉他们的朋友，如独孤博等，只怕也难以相信。
短短几个月，经历了这么多的事，那些对酒当歌，恣意江湖的日子，仿佛已永远只能在“回忆”中。
似乎是想打断这种没来由的伤感气氛，宁馨突然拍了拍楚红楼的手臂，笑道：“分开这么久，难道你就一点也不想知道，我究竟经历了什么。”
楚红楼微笑道：“我没问，是因为我知道，总有一天，你自己就会忍不住告诉我！”
“你总是这么狡猾！”宁馨嗔怪。
楚红楼映照满天星斗的眼中，满是温柔。
“若是不狡猾，怎么会让你爱上我！”
“你想不想知道，我和杨佑到底有什么样约定？”宁馨狡黠的眨着眼。
楚红楼笑道：“当然想！简直想得要命！”
宁馨又笑了，“我告诉他，可以答应和他成亲，也算挽回他在碧玉楼丢失的颜面。但是成亲当日，我就会立刻返回江南，替我父亲守孝！”
“他答应了？”
“嗯，”宁馨微微颔首，“那时我还未想明白，以为他是真心实意的帮我！我不敢找宁家人，怕引起江南大联盟与楚家的大战，所以只能接受他的帮助。”
说到父亲，宁馨的美眸中，似乎又有了淡淡的水雾。
“其实我早就打算好，一旦回到江南，这一辈子就再也不会出来！因为，因为我是真的以为，你已经……”
她没有再说下去，但楚红楼却已经明白她的意思，不由得紧紧握住了她的玉手。
他意识到，眼前玉人，承受之重，痛苦之深，绝不下于自己，或者更甚，毕竟她还失去了父亲。
这让他想起了那日同游南海，听风弄潮，两人一起许下的誓言：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
夜已深！
星空下的在一对璧人，似乎已经准备，就这样相依相偎，在这片星空下，让时间永远停止。
时间当然不会停止，旭日总有升起的时候。
……
不知过了多久，惨烈的号角声响起。
沉睡的士兵们，突然被这道声音惊醒，一个个有些惊慌失措，快速拿起手中的兵器，站起身来，看向城墙之下。
果然，天刚露出鱼肚白，鬼方人就已经迫不及待的集合部队，只等天一大亮，就立刻攻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