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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无话,第二日起来,看到天空阴沉沉的,朔风凛冽,天空彤云密布,张兆慈有些担心会不会下雪,如果下了雪,路上会更难走。

张兆柽已经打发人去前面看了,估计再有半天的时间就能够到这边的驿站,路嬷嬷已经安排人烧好了热水在锅里炖上热汤,保证人到了之后就能够吃口热乎的饭,喝口热呼的汤。

张兆慈坐立难安,几个孩子也被张兆慈的情绪影响,没有像昨天下午一样,满院子疯跑着玩,倒是住在隔壁的冯家管家,给送过来一个精美的木头做的盒子,说里面放着的都是一些腊好的山里的野物,是冯老夫人专门送给许家三奶奶的。

张兆慈谢过之后,接了冯家送过来的礼物,冯家祖孙吃过早饭之后就往京城走,张兆慈一直没有见到那位神秘的冯家老夫人,出面的不是冯家的管家说就是那位陈嬷嬷,倒是让张兆慈对这位冯老夫人愈发的感兴趣。

冯家马车上,一位满头霜发年逾古稀的老夫人搂着冯家的小公子,跟坐在自己身边的陈嬷嬷说话。

陈嬷嬷说:“昨晚上您老人家歇的早,我带着咱们家小少爷在许家吃够了,玩够了才回去的,这许家的三奶奶,倒是一副爽利的性子,颇有当年勇毅侯府那位姑娘的风采。”

冯老夫人听了,微微的一愣,说:“勇毅侯府?这都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当年我们那些人,也就是我们两个还都活着呢吧?那些人争这个争那个的,都早早的去了,争了去又有什么意思呢?”

陈嬷嬷笑着说:“还真是呢,我看呀,当年就是因为您跟那位沈姑娘活的通透,才有今天的福分呢。”

冯老夫人听了,微微的笑了笑,说:“人老了,就容易想起以前的那些事情来,那个时候我们都还是小姑娘呢,我们俩呀,其实都没见过几次面,我成日里被关在家里读书识字,听说她倒是跟着自己的父亲到处去,年轻的姑娘家,胆识过人。”

陈嬷嬷笑着说:“是呢,许家的老夫人跟先太后算起来,其实算是没出服的姊妹,经常去太后的宫里,只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就不常来宫里了,就是许家,都闭门谢客,甚至跟很多人家都不怎么走动了。”

冯老夫人听了,皱着眉头想了想,说:“这应该是三十多年前的事情吧?”

陈嬷嬷说:“是啊,我还记得先帝去世的时候,原本许家老夫人是要到灵前哭灵的,也不知道为什么,先太后就免了,就是先太后薨的时候,也是给皇上留了旨意,许家老夫人只来灵前拜祭,别的就算了。”

冯老夫人叹了口气,说:“我总是不如她的,不论是心性还是手段,但凡是我有许家老夫人一般的能干,说不得我也就不是现在的样子了。”

陈嬷嬷知道老夫人一直放不下心里的心结,叹了口气,说:“老夫人,看您,您现在可是京城老太太们最羡慕的人呢,儿孙绕膝,冯大人对您又孝敬。”

冯老夫人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只是用手轻轻的摸着昏昏欲睡的重孙的头,现在的生活,谁又能明白并不是自己所求的呢?

冯老夫人觉得,自己这一辈子,大概是就只动过那一次心吧,那个年轻的少年郎,挺拔俊朗,才华横溢,简单的几次交谈,冯老夫人觉得竟然能够找到一种心灵的契合,冯老夫人觉得,这就是自己要嫁的那个人,也是自己想要共度余生的人。

只可惜,在看不见的地方,涌动着吃人的暗潮,在那样的环境里面,一个十六七岁的姑娘,除了嫁人,应该i是没有别的路子可走了吧。

冯老夫人跟那个年轻的猎户,成亲之后很久,久到自己的长子都开蒙了,都没有找到那种让自己心动的感觉,冯老夫人觉得,自己的心应该是已经死了吧。

猎户为了让自己的妻儿过好日子,特别是长子要准备考秀才的时候,为了筹备路费,进了深山,就没有再出来,好在长子考中了秀才,带着一家人从山里出来,冯老夫人就靠着帮人家抄书,带着自己的女儿刺绣,硬是让两个孩子都出人头地。

那些苦难,在长子进京考中状元之后,都成了东流之水,冯老夫人只想要再看一看年轻时候那个曾经让自己动心的男子。

冯老夫人后来才知道,自己失踪之后,在父亲的作主之下,姨娘的女儿嫁给了那个少年郎,只可惜两个人感情一直不怎么好,听说成亲没多久,那个一直刻在自己心上的少年郎就去世了,没有留下一儿半女。

冯老夫人其实一直想要再见一面那个人的,只可惜斯人已逝,冯老夫人心里更是难过,可是又不知道要去找谁讨回公道,过尽千帆之后,再去看那些让自己意难平的事情,突然之间就觉得其实挺没有意思。

冯老夫人这几年每年都要在当年遇到那个年轻猎户的山上的别院住很长的时间,子孙们都说冯老夫人对于去世多年的男人难以忘怀,其实冯老夫人只是觉得在山上清净,能够让自己远离京城喧嚣的氛围,清凉的山风吹过,就好像自己依旧是那个看到让自己心动的豆蔻少女一般。

冯老夫人对谁都没有讲过自己的心事,随着时间的流逝,那些曾经跟自己一时的人,不管是风光过也好,落魄过也好,都终归是尘归尘土归土,最后都是一抔黄土掩埋之后,恩怨都随风消散而去,冯老夫人对现在的心境挺满意的,愈发的喜欢流连山间生活。

早上起来听了陈嬷嬷跟自己形容的许家人的样子,冯老夫人觉得许家的孩子,就跟当年勇毅侯府的姑娘一样,都是那么有活力,让人见了,觉得跟天上的太阳一样,靠近他们就会浑身暖融融的,没看到自己最喜欢的小重孙听到动静趴在墙头上看的不下来吗?

马鸣风萧萧,车轮辚辚,冯老夫人从车窗里面看到远远的城墙,也看到了站在城门不远处的儿孙,这是过来接自己的,冯老夫人觉得,这座宏大的城池,其实是很多人的枷锁,把很多人的人生都锁在这里面,冯老夫人看着灰突突的城墙,觉得那颗原本有些活泛的心又变得沉郁,看来,自己真的是不适合在这座城里生活呀。

一直到午饭时分,张家的车队才远远的迤逦而来。

张兆慈激动的恨不能跑着过去迎接,还是路嬷嬷劝着,但是还是步行走过去很远,跪在张家老两口的车马前面,泪水涟涟的磕了三个头。

许棣他们自然是跟着一起的,都跪在了张兆慈的身后,张家老两口已经从车上下来,看到跪在地上的张兆慈,几步走过来,搂到自己的怀里,儿啊肉啊,哭成了一团。

旁边伺候的都跟着红了眼圈,还是张兆柽兄弟几个劝着,这才算是缓了过来,等到了驿站,热汤热饭的上来之后,张兆慈伺候着自己的父母吃了午饭,又寒暄了几句,就被催着赶紧回城,天空已经飘起来零星的雪花,再不赶紧走,待会雪下大了,路上就不好走了。

回城之后,车队直接驶进了张家的大门,张兆慈服侍着张家老两口下了马车。

张家老太太站在马车前面,看了看周围的景致,眼圈一下子就红了,说:“二十年了,咱们总算是又回来了。”

张家老爷子也跟着点头,一边抬起袖子擦了擦眼角的泪,说:“是啊,我都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再回到这祖宅呢,这一草一木,都是咱们离开时候的样子。”

张兆慈说:“爹,娘,这雪越下越大了,咱们先回屋,回屋坐下来好好的说话,我大哥呀,这两年为了这个宅子可是煞费苦心呢,您二老只看到这宅子跟原来一样,可是不知道我大哥为了让咱们一回来就觉得没有离开这么多年一样吗,操了多少心呢。”

张兆柽笑着说:“我妹妹这是在给我请功呢。”

张家老爷子乐呵呵的说:“你们兄妹都有功,都有功,我跟你们娘都给你们记着呢。”

去了正房,老两口坐下之后,张兆柽带着,全家人重新给老两口见礼,老两口准备了很多的礼物,一样一样的分发给大家,特别是自己没有见过的张玉园,许栀跟许柏。

张老太太拉着许栀的手,仔细的打量了之后,对自己的几个儿媳妇说:“你们这小外甥女啊,有你们这个妹妹小时候的样子,不过比你们妹妹小时候长得还精致,你们妹夫啊,可是个长得很好看的人呢。”

张老太太身边坐着的四个儿媳妇,三个是张兆慈的嫂子,还有一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则是弟妹,另外三个都是北方人,就这个小儿媳妇是在南方娶的,听说是当地的有名望的大家族的嫡女,初来乍到,有几分的胆怯。

这是张玉康的亲娘,两口子成婚十多年了,就这一个孩子,听说是生产的时候难产,后面一直吃药调理,张家很多人都懂医理,觉得调养好了身体,以后在要不要孩子还是得随缘,不能强求了。

张玉康手里拿着祖父给的一个玉佩,自己摩挲了半晌,凑到自己娘亲的身边,笑嘻嘻的说:“娘亲,你帮我守着,我怕我不小心弄丢了。”

张兆芩的娘子姓柏,看到自己已经两年多没见的儿子蹭到自己跟前,眼圈一下子就红了,拉着孩子的手,不胜悲喜,眼泪一串一串的往下掉。

张玉康见了,赶紧一边帮着擦眼泪,一边说:“哎哟,娘啊,你这是怎么了?咱们这不是都回家了吗?您看,我这两年可用功了,我长高了很多,还跟着先生学了很多东西,娘,待会我给你拿我的功课看看。”

张玉园名义上是柏氏的孩子,一直跟在张玉康的身后,看到张玉康过来给柏氏行礼,自然是要跟着过来的,可是柏氏抱着张玉康哭,他手足无措的站在张玉康的身后。

还是张兆芩走过来,拉着张玉园的手,对柏氏说:“快些别哭了,都回家了,以后天天见面,这是玉园,也是咱们的儿子。”

张兆芩跟柏氏成婚不久曾经出过一次远门,就跟柏氏说张玉园就是那个时候遇见一位故交的姑娘,结果吃了酒,就这么有了孩子,后来那位姑娘因为病了,孩子养到六岁上就托人给自己带信,等到自己到了,人已经没了,费了好大的劲才把孩子给找到。

这个柏氏是个性格柔顺的人,对张兆芩的话言听计从,张兆芩说什么她就信什么,也是因为这样,才把张玉园给记到张兆芩的名下。

柏氏这会放开张玉康,拉着张玉园的手,仔细的打量了之后,泪眼朦胧的说:“孩子,这些年你受苦了,以后爹娘一定好好疼爱你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想到了自己还在冷宫里面的亲娘,张玉园被柏氏拉着之后,眼泪一串一串的往下掉,等到柏氏把自己拉到怀里的时候,呜呜的开始哭了起来。

这一哭,倒是让厅里面的众人都有些吃惊,特别是许棣,从见面到现在,都快两年了,这个小家伙,也就是带着自己去甘州的时候,因为有人受了伤,哭了一场,后来那是一滴眼泪都没掉,这会冷不丁的就这么哭了起来,倒是让许棣惊讶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