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栀把自己的来意说清楚了之后,宁氏沉思良久,说:“小九,咱们府中,其实基本上是一个萝卜一个坑,你说的这样抽调一些人过去,我想来,应该是不行的,不过咱们家几个庄子上倒是有好些会做针线活的婆子媳妇,你要不嫌弃她们手艺粗糙,我从庄子上给你调人吧。”
这样自然是最好的,但是想到现在正是秋收的时候,许栀又有些不好意思,说:“大伯娘,这样自然是最好的,可庄子上现在不是要收庄稼吗?您把人给我调过去了,庄子上的庄稼怎么办?”
宁氏听了,笑着说:“咱们家的庄子呀,可是你大哥哥亲自帮着规划的,什么土地适合种什么样的庄稼,三年或者两年之后要改种什么,那地是不是要歇一歇,庄头都是听你大哥哥的吩咐的,这几年,因为你大哥哥的规划,咱们庄子上每年都要收很多的粮食,大家都是做熟了的,每家少那么一个人半个人的也不算个什么事。”
许栀听了,点了点头,想了想,说:“既如此,还请大伯娘帮着小九寻二十来个上了年纪的,这些人负责每日里检查大家进院子做活计之前身上是不是带着不合规矩的东西,再就是负责那院子里日常的纪律,卫生,我每日会给她们十个大钱的工钱。”
宁氏点了点头,许栀接着说:“再就是找些稍微年轻些的,针线上比较利索的,这个得根据自己针线活做的多少来算钱,做的快了,挣的钱自然是多一些,做的少了,那就挣得少。”
宁氏听完了许栀的话,站起来说:“我这就吩咐李嬷嬷赶紧套车去庄子上,小九,庄子距离京城有些距离呢,你最好是给找个住的地方。”
许栀点了点头,说:“我已经在找了,她们如果来了,一日三餐是管的,不说是大鱼大肉,最起码馒头是管够的。”
宁氏听了,赶紧吩咐人去庄子上找人,许栀谢过宁氏之后,就去了太夫人处。
太夫人天气一凉气管有些不好,晚上睡不好,陈兆慈给她开了一些药材,让厨房里每日做药膳给太夫人用。
陈兆慈早上起来,去花园里采了一些花花草草,带着去了太夫人的房间里,说要给太夫人插个花,摆在房间里也好看。
许栀到了的时候,陈兆慈已经做的差不多了,太夫人的房间里,角落的角几上,炕几上,都摆着插着花草的花瓶。
看到许栀来了,太夫人赶紧拉着许栀的手,让许栀脱了鞋子上炕,许栀也没有推辞,脱了鞋子上了炕,靠着太夫人坐着,跟太夫人说些梧州的事情。
太夫人听了,叹了口气,说:“哎呀,梧州呀,当年我还在梧州待过的呢,那个时候我有几岁?也就是十来岁的年纪吧,好像是都还不到十来岁呢,我记得那边到处都是光秃秃的,有一条很宽的河,好像是叫做界河,河这边呀,是咱们大梁的地界,过了河呢,就是人家大燕的地界了。”
许栀笑着说:“老祖母,您记性真好,我也是听说那条界河了,不过我没有去过呢,我想灯过些日子我再去梧州了,就去看看去,看看当年我老祖母曾经去过的地方。”
太夫人听了许栀的话,兴致很好的说:“那个时候我跟着我的母亲去的,很多事情我都忘了,不过我还记得从界河的那边过来一条船,有个人过来给我母亲送了一个盒子,我母亲带着那个盒子就回了梧州,那天晚上,我睡到半夜醒了,看到母亲摸着那个盒子在流泪。”
大概是想到那些往事,让太夫人的心情有些低落,陈兆慈看了看许栀,许栀赶紧说:“哎呀,老祖母,那个时候的梧州城,很大吗?”
太夫人抬起头,眯着眼睛想了很久,说:“也不是很大吧,我们住的那个院子,里面种着一棵桂花树,好像是桂花开了,我都闻到一股桂花的甜香,我还跟照顾我的嬷嬷说,这么偏远的地方,竟然还有人种桂花。”
许栀在梧州过的中秋节,梧州城中确实有人种了桂花,许栀走在街上曾经闻到桂花的香气。
许栀笑着说:“还真是呢,老祖母,我走在梧州的街道上,确实是闻到过一股子桂花的香味呢,而且梧州城里面呀,还有一家专门做南方点心的铺子,他们家的桂花糕特别好吃,当时我也没有问一问,是不是他们家的院子里种了桂花树呢。”
太夫人点了点头,爱怜的看着许栀,说:“咱们小九呀,成日里这么东奔西走的,也是极累人的小九呀,你可一定要注意好自己的身体才是呢。”
许栀笑着给太夫人顺了顺鬓发,说:“老祖母,您放心就是了,身体可是我自己的,我一定会好好的爱惜才是。”
陈兆慈跟许栀从老夫人的院子里出来,沿着府中的小径往梨花院走,许栀看着路边已经有些干枯的草,犹豫再三,跟陈兆慈说:“娘亲,您有没有觉得的,老祖母跟原来有些不一样了呢?”
陈兆慈听了,点了点头,说:“你也发现了吗?你们的老祖母呀,打从夏天之后,就有些糊涂,我过去总是拉着我跟我说些她早些年的事情。”
许栀听到这里,眼圈都红了,拉着陈兆慈的手,说:“娘亲,那有没有什么办法,让祖母不这样呢?”
陈兆慈叹了口气,说:“孩子,你们的老祖母,她老了啊。”
听了陈兆慈的话,许栀眼里的泪落了下来,她想起曾经的老祖母也是这样,早早的就瘫在床上,偷偷的去看她,她拉着自己的手,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正是一个劲的流眼泪。
陈兆慈看许栀站在那里哭了起来,搂着许栀的肩膀,带着她继续往前走,一边走,一边说:“孩子,生老病死,这都是必不可少要经历的事情,你们的老祖母,年事已高,脑子有些糊涂,这都是不可避免的事情,你要有时间了,就多回来陪陪她老人家,她对你,对你们这些重孙辈,真的是非常疼爱,她那个私库里面的东西,早就都分好了,还跟我说,让我劝着你,做事情不要太拼命了,女孩子,还是要活得轻松一些的好。”
许栀一个劲的点头,一直到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坐在床上抹了好一会的眼泪,这才算是过了这个劲,起来去了陈兆慈的房间里。
陈兆慈正在看医书呢,看到许栀进来,说:“中午想吃什么?我让厨房给你做。”
许栀摇了摇头,说:“待会我就要走了,城南那边我始终是不放心的,也不知道爹爹会怎么帮我,大伯娘去庄子上帮我找人,我也得把那些人给安排好了,事情一大堆,总不能我一直在家里这么躲着。”
陈兆慈点了点头,说:“既如此,那你收拾收拾就走吧,晚上还回来吗?”
许栀想了想,说:“这个不好说,我不回来您也不要等我,我时间上不确定的。”
从家里出来,坐在马车上往城南走,许栀轻轻的叹了口气,生老病死虽然是人之常情,自然规律抗拒不了,但是许栀心里还是很难过,老祖母那样好的一个人,自己眼睁睁的看着她一日一日的衰老,道理上能想得开,情理上却是有些接受不了。
车马嶙嶙,街上开铺子的,摆摊子的,买东西的,熙熙攘攘,你来我往,行走其间,一股烟火气扑面而来,许栀听着外面的声音,思绪却是慢慢的越放越远,她感觉到,人这一辈子,其实就是跟那些花草树木一般,从萌芽开始,一直到长成,然后渐渐的衰落,周而复始,一辈子一辈子的人都是这样过来的,心里不忍,却得要好好的接受才是。
心境就是在这样的磨练中一点一点的开阔起来,许栀想清楚了这些之后,觉得眼前好像明亮了许多,曾经听到大哥哥说过一句话,人活一世,草木一秋,草木凋落之后,在无人记得那曾经盛开的灼灼,人却可以在这个世上留下自己的名字,让万世称颂,所以,人还是应该活得有意义一些才是啊。
许栀去了城南的院子,院子里面已经上工了。
郑媛媛正在院子里帮着一起检查那些做好的棉服,看到许栀过来了,赶紧起身,几步走到许栀的跟前,高兴的喊了一声嫂子。
许栀对郑媛媛说:“媛媛,你陪我去附近找个宅子,我大伯娘从京郊的庄子上找了一些人过来帮忙,咱们得给她们找个住的地方才行。”
郑媛媛听了,高兴的说:“真的吗?哎呀,嫂子,太好了,我带你去找,这边有个王妈妈,为人热情大方,最是知道周围谁家房子什么样,谁家房子还未出租出去,我们这个院子就是那位王妈妈帮着找的。”
郑媛媛带着许栀出了院子门之后,步行去往旁边的一条胡同。
许栀一边走,一边静静的打量这些胡同的环境。
都说老百姓居住的地方,才是一个地方最接地气的表达方式,京城坐北朝南,城东城西住的是一些达官贵人富贵商贾,城南居住的都是一些比较贫困的人家。
胡同很窄,也就是一辆马车的宽度,很少有人把马车赶紧来,如果再有一辆马车过来,两辆马车就会把胡同堵起来,有些胡同头上就会划出一块空地,专门用于停放马车,许栀的马车就停在胡同口。
好在这些地方早些年经过规划,胡同虽然窄,却是笔直,胡同里面两边都是一些小门户,粉墙黛瓦,胡同里面还留了专门的下水道,各家各户的污水从院子里的下水道流出来之后,通过这些规划好的下水道汇流到一处,然后再流到城外去。
这附近都是差不多建筑的院子,因为两年一次的会试,很多人家就把自家的院子里房子改成一小间一小间的,租给外地过来的那些举子。
明年就是大比之年,这附近已经租住了很多外地来的举子,许栀跟郑媛媛走在胡同里,还能够看到好些胳膊下夹着纸笔盒子,穿着长衫的举子。
郑媛媛敲开了隔壁一条胡同的一个院门,开门的是个五十来岁的婆子,看到郑媛媛,那婆子笑着说:“哎哟,是郑姑娘呀,来来,里面请,里面请。”
郑媛媛笑着说:“王妈妈,又来打扰您了,我给您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嫂子,我们今日来是有事情想要请王妈妈帮忙的。”
王妈妈听了,把许栀一行人请到院子里,院子里的一棵梧桐树下放着桌椅,王妈妈请了众人坐下之后,给上了茶,许栀赶紧道:“谢过王妈妈,王妈妈,咱们坐下来说话。”
王妈妈坐下,笑着说:“郑夫人,我打小就在这一片长大,嫁人也是嫁的这里,这附近,我都熟,您要有什么事情想要打听,找我准没错。”
许栀笑着说:“王妈妈,我们想要租个院子,院子大小的倒也没什么,只要房间多一些才是,住的都是一些从城外庄子上请过来做活计的大娘婶子。”
王妈妈听了,想了想,说:“还真有这么一个宅子,就是当初我先给郑姑娘介绍的那个宅子,宅子原来只是几件房间,后来加盖了好些,住人是再好不过的。”
许栀笑着说:“还得麻烦王妈妈带着去看一看才是。”
王妈妈带着许栀往胡同里面走,一边走一边说:“这个宅子,是我小叔的,他当年是一家绸缎庄的掌柜的,后来跟着一起去了江南,就拜托我把这个宅子给租出去,我们这些宅子,都是早些年家里长辈们置办下的,我们住的仔细,就是出租,也不想租给那些不走正道的人家,这些年一直租给那些进京赶考的举子们。”
一边听着王妈妈说话,一边到了那个宅子门前,刚开门,就看到一个拿着两本书的书生站在门口,正好要出去,看到王妈妈,赶紧站在一边,说:“王妈妈过来可是有什么事情?”
王妈妈笑着说:“陈举人安好,我带着人过来看看院子,有人要租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