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身上的毒已解?”
“是。”
冷月心看了眼端坐在上首的鬼帝,银白发丝一丝不苟地梳在脑后,脸颊瘦削,薄薄一层皮肉松垮的挂在她高耸的颧骨上,令她本就突出的五官更显锋利。
宽大厚重的衣袍压在她肩上,脊背依旧笔直。好似连天塌下来,也不能压垮她的脊梁。
“嗯,能死里逃生,你这丫头倒是有些运到在身上。”
覃潇面上难得露出一丝暖意,她看了眼对方背在身上的人,赤色的血瞳里闪过一抹复杂的暗光。
这时,冷月心将兰沧泽轻柔地放在地上,自己也跟着跪在他身侧。
“晚辈并非福泽深厚之人,之所以能捡回这条性命,全靠有人舍命相救。晚辈今日来,便是想要求您施手,救我爱人一条性命!”
覃潇垂眸在两人身上扫了一圈,视线最终落在兰沧泽的面上。
只见他眉间和眼下的血痕已经红的发黑,就连唇瓣也是一片血污之色。很明显是血杀之气已侵入脑髓,只怕是大罗神仙来了也难救。
“倒是个痴情的。”她感叹了一句,便再无话说。
冷月心心如明镜,知晓只是哀求并不会打动对方的冷硬心肠,于是伏地叩首,诚心恳求道:“只要您肯救阿泽一命,哪怕是为鬼帝您赴汤蹈火,晚辈也绝不推辞!”
鬼帝身体微微前倾,血眸里翻涌着杀气,声音凉薄中透着一丝玩味:“哦?哪怕是要你以命换命,也无所谓吗?”
“是!”冷月心想也不想地答道,态度十分决绝。
良久,鬼帝恢复如常,面上终于露出了一抹难得的微笑。
“我答应你可以救他,但你也必须答应我一件事。放心,本帝不会让你真的去死。”
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冷月心再次叩拜:“鬼帝请讲,晚辈必定竭尽全力为您办到!”
“丫头,你且听好了!”
鬼帝收回笑容,突然正色道:“我要你以身为牢,镇压这一隅恶鬼,接替我成为下一任鬼帝,你可愿意?”
闻言,冷月心顿时浑身一震。
要做万鬼之首,首先要她必须是鬼才行!
鬼帝这是要她......
鬼帝面无表情的审视着她,实则掌心早已渗出细汗。
黎明身死,她也时日无多。蛰伏在暗处的群鬼蠢蠢欲动,只待她咽气,便会再次发起暴乱。届时,无论的莫寻还是罗严,都没有能力挽救这大厦将倾的局面。
故而,她看向眼前之人的目光表面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含希冀,重若千钧!
垂在身侧的双手攥握成拳,冷月心微微侧目,看着兰沧泽哪怕是深陷昏迷之中,仍然面露痛苦的模样,倏地松开了手。
“从小到大,我都生活在地狱牢笼中不得自由。为了活命不惜出卖灵魂,也要苟且偷生。可是这次,我心甘情愿为他一念成魔,画地为牢,只求他能活着!”
话落,她合上眼帘,双手运气,强行逆转自身经脉!
不多时,她闷哼一声,唇边渗出一丝鲜血。
再睁眼时,双眸已然染血。
......
殿门吱呀一声打开,玉星流看着从里面走出来的人,快步迎了上去。“怎么样,他们答应救......”
谁知当他靠近,却恰好对上一双冰冷的血瞳。他口中话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愤怒的嘶吼:“你怎么会这样?是谁干的!我去杀了他们!”
就在他快要冲到寝殿门口时,冷月心淡淡开口:“是我自愿的。”
胸口似有火烧,玉星流强忍着怒气,骂骂咧咧:“那铁拳莽夫还没救回来,就又疯了一个!一个两个的,迟早我也得被你们气疯!”
骂完,他又走到对方身边,抓住对方的手就往外冲:“走,随我回苗寨,大祭司定有法子救你!”
“玉星流。”冷月心站在原地,脚下仿佛生了根般,屹然不动。
待对方回眸,她微笑着一点点掰开对方的手指,“这是我的选择。”
对不起,让你失望了。
我的家人。
冷月心在殿前等了一夜。
玉星流也跟着煎熬了一个晚上。
直到天边微微泛起鱼肚白,殿内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这时,有一银发男子自天边走来,宽大的袖袍被风挽起,好似即将羽化的仙人。
短短不过几息,那人便来到两人身前经过,又如一阵风般飘入寝殿。
风里残留着男子身上的清香,是凤凰花的味道。
不多时,夺命判官罗严从寝殿内走出。他站定在冷月心身前,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对方,哪怕明知此人就是自己日后要服侍的主人,声音依旧冷漠疏离。
“且随我来。”
看见冷月心摇晃着站起身来,玉星流面露担忧,亦步亦趋的护在对方身侧。
但再他视线转向那个浑身书卷气的红袍男人时,又换了一副恶狠狠的嘴脸:“我也要跟着!”
这次,罗严并非拒绝。
两人跟着进了寝殿。殿内黑色纱幔落下,层层叠叠,令人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鬼医莫寻沉着脸守在最外间。一见两人进来,便指着软塌上的男人,说道:“鬼帝说了,人她已经救了,你答应的事也要说到做到。
等会儿你且在侧殿稍作休整,待今晚月升之时,众鬼朝圣,她老人家就会宣布传位之事。”
说完,他毫不客气的甩着袖子,示意两人赶紧把人抬走。
“多谢。”
冷月心俯下身,将榻上仍然昏迷不醒的男人抱在怀中。
她抚上男人惨白的唇瓣,见对方面色依旧惨白得吓人,但上面的血痕已经消失,眉宇间那抹始终令人不安的戾气也不见了踪迹,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她望向重重纱帘后,两道正在打坐调息的身影,眼中浮现出一抹担忧:“鬼帝她老人家可还好?”
莫寻烦躁的哼了一声:“放心吧,有我在,撑过今晚还是不成问题的。”
入夜,鬼市内挂起一盏盏大红灯笼。
灯火通明间,映照着一个个漆黑如墨的鬼影,头戴鬼面,狰狞恐怖,却半点没有喜悦的气氛。
冷月心身着一袭华丽厚重的玄色衣裙,沉默地走上最高的台子。刺骨凉风吹入心间,她伸手接过鬼帝递来的面具,无声戴在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