层林深处,偶有蟋蟀跳动,几人行色匆匆,惊起一地杂草纷飞。
“青玉鉴办案,闲杂人等退散!”
清晨,第一滴晨露凝结在了草叶上,随着脉络滚落,大厅中灯火通明,坐着乌泱泱的几百号人。
“可是出了何事?”章国栋看向坐在上首的徐庆年,不免发问。
“城郊地龙翻动,露出了十几具人类尸体,很多还很新鲜,还有血肉,但脸上却被人划烂,看不出特征,躯体被利器所截,只留躯干,初步判定为虐杀。”
街角的馄饨摊旁,徐桐呼啦呼啦地吸着碗底的馄饨皮,惹得旁边两人频频侧目。
他吃这么急,不怕烫吗。陈敏心想。
徐桐吃完馄饨,一抹嘴,砸吧了下道:“快吃完,我们得加快进度了,这京城已经不安全喽。”
虽是这么说,陈远乔捧起碗,上面漂浮着约莫有8个的大馄饨,触手的温度还很烫手,这会不会对喉咙不好。
却见何止息夹起一个馄饨,慢条斯理,不急不徐:“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般说着,他只嚼了三四口便吞入腹中,很快那漂浮在汤上的馄饨便也见了底。
现在,只有陈敏了,她开始一口一个,轻轻地哈气,被烫到了。等陈敏吃完,三人拿上旁边的刀具,便急急忙忙地往一个商铺里赶去。
“店家,有什么好用的药皂和洁面油吗,我买来给我师兄们买点去脸上油彩的,可不能买差了些。”徐桐天生娃娃脸,在打探消息时有特别的亲和力并使人放下警惕。
“好用的药皂和洁面油啊,我看看。”店家在橱柜里找着什么,等了会儿,几盒东西就放在了他的面前。
”这两个洁面油是那些个台上唱戏的经常过来买的,量比较大,一瓶用的很快,价格比较便宜些,这两个药膏则相对更强力,用的比较慢,但量少,价格也会更贵些。你想买那种?”他问道。
徐桐拿了个药皂在手上把玩:“我就买这个了,哎,店家,除了唱戏的,还有谁会买这种洁面油啊,看起来油乎乎的。”
他指的那个洁面油,装在一个竹子做的容器之中,
陈远乔的脸也不具威慑性,但她面冷且不爱说话,在这方面便有所欠缺了。不过可以假装成少爷旁边的年轻打手,抱着剑跟在一身华袍的何止息旁边,倒也让人不敢小看。
得来了些洁面用品,几人便往回赶,在戚夫子的帮助下几人终于做成了可以用来洗掉假面的卸妆水。
“可这有什么用吗?”装了个瓷瓶的徐桐问:“我们不清楚这个都城里到底藏了多少个戴上面具的人,总不可能要一个一个地试吧。
“上次出事的地方是无主的居室,这次出事的依然是城郊,但不知道挂名的是何人。”何止息摸摸下巴:“因为时间较长,我们从调查何时何地有大型人口失踪的宗卷开始,但却一无所获,现在我想想,会不会那些人在卷宗上的记录不是失踪而是搬迁?”
陈远乔点头:“嗯。”
“那既然这样,那地方的前任主人不还得好好调查吗,但我调查过了,一切正常,在他搬迁的地方并没有发生什么灭门惨案。”
“当然不会让你轻易就知道了。”何止息哼了一下:“虽然面具金贵,但也不是那么难得,平时大家院子里采买的就这么几个,将人带出去,再换个人过来,也是可以操作的。”
“他杀人的意义在哪里?”陈远乔问道:“杀了仆从,却并没有让别人发现,是怎么办到的?”
“这……”他们光记得找人了,但从这点出发,他们却没有想到,他们会想到仇杀,但这种激情杀人,最后直接套上面具一走了之,又何必大费周章地将人带到郊外埋起来。
“有没有可能是为了祭祀?”徐桐提出自己的见解:“就好像祭祀山神一般,献上童男童女,他们为了自己不可告人的秘密,埋藏了一些人的生命。”
“可能那杀人的并不是一个人,或是两个人,而是一群人,她们利益相关,互有对方把柄,不得不相互隐藏?”徐桐继续说道。
“很有可能,或许他们都不是什么下人,而都是些贵族。”陈远乔道。
\"不可能,若是贵族,这么大面积的死亡不可能的。\"何止息道。
\"面具,几十具无脸面具……会不会有一种可能,那些贵族都被换了?\"徐桐一句话让在场的两人都呆滞住了。
\"怎么了?\"他呆愣地看着陈远乔和何止息,他们怎么都这副表情,看起来要吃人。
何止息冷静了下来,他轻声说道:“或许,真的有可能。”但若是这样实在是太过恐怖了一点了。
他宁愿相信他所说的只是个戏言。
若真的全是那些贵族,那么整个王朝将会迎来毁天灭地般的动荡。
陈敏却是想,或许徐桐真的道出真相了也说不定,毕竟那么多人,真的失踪了,官府不可能不去调查,也不可能到现在一头雾水,那死的人,一种可能是奴隶,毕竟他们没有人权,死亡甚多,也不会受到重视,但奴隶又何必划伤脸,怕见人呢。
一个不得不相信的真相摆在了他们三人面前,也只有贵族,才让人愿意这般大费周章,行差半步,就是万劫不复。
“若真是如此我们还调查吗?”说出这个爆炸消息的是徐桐,怂的最快的也是他:“我们是不怕惹祸,毕竟上头有皇上顶着,但这个祸实在是太大了。”
“到底有谁有这般能量能将贵族神不知鬼不觉地替换掉,又有多少官员被人替换了?”何止息道:“我们还不知道。”
“其实若是按照你的猜测,我们可以将调查方向放在某一个失踪的下人身上,这些年失踪人口很多,我们主要是去找那些有官家中的失踪人口数,然后去仵作那边确认一下男女数量,若是皆为男子,那么徐桐的猜测便可加码,即使不是,将男子数量和那些出了问题的官员数量对一对,若是男子数量多于官员数量,也提高徐桐猜测的可能性。”陈远乔一改那沉默寡言的性格,说了一长串的话,其中声音的不对劲,都被思考的两人给忽略了。
待她说完,她又沉默了下来。
何止息点头:“就先这么做,徐桐你继续去看卷宗,确认报案数量,陈远乔和我就去确认一下死亡人数和男性数量,而且若是你说的是对的,那么那些被换的官员家中总会出些状况,作为最了解对方的枕边人,他的妻子有没有察觉到了不对劲,我们也得调查一二。”
三人兵分两路,陈远乔和何止息直奔停尸间。
因为死亡年份比较久远,有些人的尸骨都露出来了,即使没有变成白骨,那挂着的肉啊,很是松散,如液体一般贴在骨头上,一经搬运,就变成了一团烂肉,停尸间里,散发着腐败的气息。
仵作们带着面具在停尸间里小心地检查的,好在还没出现爆炸的情况,虽然恶心,也只是一时的。
这几天陆陆续续送来了尸体,仵作们忙的也不可开交,加上尸体太多,停尸间里没有多余的床,一具具尸体都被白布盖着,摆放在地上,只留下勉强下脚的空位。
因为并不是专业人员,陈远乔两人进去只会打扰别人办公,且若是踏错一步,真就是越帮越忙,脚下可能还会黏上哪个人的组织碎片。
所以两人便站在门外,何止息往里面喊了一声:“张仵作,我们有事找你。”
屋内传来一声:“等会儿,我先把这个尸体检查完。”
算作回应。
两人静坐了一会儿,被叫做张仵作男人这才悠悠地从里面出来,洗了个手,站在了两人面前,当然衣服上粘着的皮肤碎片依然散发着恶臭。
“你们找我何事?”张仵作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脸上带着点不耐烦。
何止息拱手:“不知张仵作可有确认这死亡之人的性别?”
张仵作思考了一下,才道:“死亡人数较多,详细人数我还没有完全确认,但就目前来看,有30人。”
“那能确认一下死亡之人的年龄吗?”何止息继续问道。
“这个……”张仵作犹豫:“可以是可以,但是有些面部损坏,我得去测一下骨龄,估计不能一时给你们答案了,不过若是我们有所发现,会第一时间告知你们。”
“好。”何止息又一拱手:“这几天辛苦张老了。”
“不碍事不碍事,就没想到我一老头还能有复任的机会哈哈。”张仵作笑道。
“您经验丰富,这次也是不得已请您出山了。”何止息道。
张仵作摆了摆手:“没别的事,我们就不寒暄,我得去工作了。”
何止息点了点头,两人就见到张仵作戴上手套,又进入了那臭气熏天的停尸间。
出来的路上,陈远乔盯着何止息,也不说话,好吧,这小哑巴,何止息主动道:“你对这张仵作好奇吗?”
“面不改色,敬畏。”陈远乔道。
“可能人家就干这个,你久居鲍鱼之市,也会久而不见其臭。”何止息道。
“老,吃不消。”陈远乔继续说道。
“哎,可不要当着人面说他老了,别看他这年龄,都快50了,干活比我们小伙子都麻利,而且张老就爱干这活,不让他干了,他都不得劲,不过你也不必担心,若是出了什么问题,他的几个徒弟还在身边,我们也不会做出压榨老人家的事情。”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知道那些尸体的年龄。”何止息摸摸下巴,“三十个男人吗?好像也挺多的。”
是挺多的,陈远乔心想。
“等会儿我们去帮徐桐看看,比对一下卷宗上的人数。”何止息自顾自地道。
反正他算是知道他旁边的这位,就好像是一把枪,指哪打哪,你给个方向就成。
陈远乔点了点头,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当然有些时候会提出比较富有建树性的观点,说出点关键性的观点,估计只是平时懒得讲话罢了。怎么说呢,虽然过程不对,但结果对上了。
档案室里,一个个卷宗被人从架子上搬了下来,一堆放在桌子上,一堆放在凳子上,还有更多的则散在地上。
陈远乔他们来的时候,差点没被卷宗拌了脚。
就看到徐桐挠着头发,愁眉苦脸地,一边看,一边在记着什么。
两人对视了一眼,均是摇头。
陈远乔走上前去,就站在徐桐后面,跟个背后灵似的,静静地盯着他手中的卷子,一动不动。
何止息看了两人好几眼,实在忍不住笑了笑,走过去拍了拍徐桐的肩膀,徐桐蹭的一下站了起来,陈远乔眼疾手快地往旁边退了一步。
“啊。”
“嘶。”
两人鼻子和头一撞,捂头的捂头,捂鼻子的捂鼻子。
好在没造成流血事件,陈远乔全身而退。
“徐桐!”何止息捂着发酸的鼻子道:“你她娘的突然站起来干什么?”
温和的何止息也不免爆了句粗口。
徐桐委屈,徐桐要说:“不是你先突然拍我一下吗,走路走的悄无声息的,我还以为有个鬼在我身后拍我一下呢,我这不得……”他看向身后如同背后灵一般沉默的陈远乔,呐呐地住了嘴。
“鬼?”何止息气笑了:“你说你胆子小,这事都得过去了,你说我是鬼?我就去得和你说道说道了。”
这边两人在“闹”,那边陈敏捡起了一本卷轴,认真地看了起来。
两人一番教育过后,就见她看完了一本,开始捡另一本看看,手中已经有两本书了。
何止息后知后觉间有些尴尬,挣脱束缚的徐桐问道:“你们不是去仵作那边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说到正事,捡了卷轴拿起来要看的何止息又放回了桌子上,他道:“仵作说有三十个男性尸体,但年龄范围他还没确定。”
“是吗?”徐桐拿起了自己刚写的东西,“我刚看了几个卷宗,确实是发现了一些问题,你看这个。”
何止息凑过去看,陈敏放下书,也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