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国,皇宫。
起风了,原本晴朗的天空开始变暗,有乌云遮挡住耀眼的日光。
崔启墨面无表情地立在安隅苑院子里,抬眸静静望着逐渐昏暗的天,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皇上。”张院判在他身后轻唤了数声,他才回过头问,“怎么样?”
“回皇上。梅大小姐遣人送回来的方子甚是对症。八皇子只服了三剂药,中毒症状便有明显缓解。”
“哼……”崔启墨冷笑一声,“这是南越巫医司的秘制毒药,她自己便是南越余孽,就算她一开始就拿出这解毒方子,朕也不会吃惊。”
张院判身子躬得更厉害,不敢发一言。
崔启墨也没想听他回话,转身就进了殿内。
八皇子定定地看着从外面走进来的人,依然没什么表情。
只是他脸上已有了些血色,身子也不似之前那般僵硬。
“告诉父皇,你可知是谁一直在你饮食中下毒。”
八皇子缓缓转过头,对上面前那双略带担忧的眼神,没什么情绪,也没说话,连脸上的肌肉都未动一下。
崔启墨不禁又看向张院判。
张院判赶紧道:“八皇子中毒已久,需慢慢恢复,急不来的。依臣之见,入秋之后,八皇子体内余毒便可全部清除。”
崔启墨暗暗松了口气,叹息一声,出了安隅苑,面色再度沉下来。
他唤来暗卫:“梅丞相携家眷,已到何处?”
“回皇上,约莫十日后到越州。”
崔启墨黑着脸沉吟片刻,“就在越州,动手吧!”
“是!”
随即,他扭头吩咐李公公:“以太后的名义,宣孝亲王妃进宫!”
李公公心里咯噔一下,偷偷抬眼皮瞄了瞄眼前的男人,应道:“老奴遵旨!”
一声惊雷突然响彻天际,随即狂风骤起,已密布天空的乌云如沸腾般翻滚,开始有豆大的雨点打在屋顶的声音传来。
这是真国京城今夏第一场雷雨。
李公公暗道:起风了,变天了……
……
“轰隆隆……”
隐约听到京城方向传来的雷声,梅丞相掀开窗帷朝外望了望,叫停了马车。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身边的沈氏,突然问:“在你心里,是否觉得我是个懦夫。”
沈氏身子僵了僵,垂下头,嘴唇动了动,没说话。
梅丞相苦笑道:“我本来想拖到雪儿和靖王回京后再离开的,毕竟丞相这身份在这里摆着,很多事做起来也便利。可皇上突然就同意了我的请辞。那一刻,我便知道,他已知晓雪儿的身世。所以,雪儿不回来,是对的……如果我预料没错,皇上一定会让我们神不知鬼不觉死在半道。”
“能和老爷死在一起,我不怨。”沈氏抬眸。
这个一向软弱的女人,此刻眼神中有说不出的坚定和果敢。
“只是芊月她……”沈氏轻声道。
梅丞相拍拍她的手臂:“放心,孝亲王会护好她的。她若跟着我们,只会更糟。但家允是梅家惟一的男丁,他若留在京城,只有死路一条。所以,我让他以送我们回庄子上为由告了假……是的,我是个懦夫,若非我当年一时不察铸下大错,也不会有今日梅家的大祸临头。”
“父亲——”车厢外,勒紧缰绳的梅家允声音低沉,“十八年前的事,怪不得父亲,父亲也是中了安平公主的算计。”
梅丞相默了片刻,没说话,只从怀里摸出一封厚厚的信,交给沈氏,“交给雪儿。”
说完,她将沈氏搂进怀里紧了紧,起身下了车,“牵马来。”
他翻身上马:“就在此分路吧。温乙会带你们去找靖王,靖王会想办法护着你们。我独自去越州,谁也不许跟着……”
“父亲?”梅家允急了。
“哎……让他去吧……”车厢里,沈氏声音异常平静,却有泪悄然滑落。
她攥紧了手中的信,“家允,听你父亲的……否则他至死也不会心安……”
天色愈发昏暗,风卷着漫天乌云自北向南铺过来,惊起林间鸟儿无数。
狂风中,疯狂摇曳的枝叶下,一人一骑正顶着扑面而来的树叶、尘土疾驰。
开始有雨点落下,越来越密集,马上之人不得不随时抹一把脸,才能看清前路。
一支箭矢穿透雨帘,径直射向此人咽喉,却在离他咽喉仅一寸的地方,被一颗石子击偏。
梅丞相侧头,静静地看着斜插进土里的断箭。
片刻之后,他抬眸,便看见一个少年自雨中慢慢走来。
他手里提着一把长剑,剑身上全是血,他衣裳上也浸着血色,又很快被雨水冲刷干净。
他的衣着也很简陋,就像是随便找了块破布裹在身上,然后再随便找了根布条系在腰间。
他手起刀落,几名杀手声音都未及发出,便纷纷倒在了泥泞中。
“我从来只杀人!救人,这是第一次。”
第一次救人的少年让雨水冲刷着剑上的血,幽幽地道。
他看上去不像个好人,更像一具才从棺材里爬出来的死人,浑身都散发着死亡的气息,让人看一眼晚上都会做噩梦。
但梅丞相没有丝毫惧意,对上那双毫无情感的眼睛,竟然问了句,“你,多大年纪了?”
孟楠一怔,没想到此时此刻,他竟然会问出这样一句话。
没得到回答,梅丞相又问:“你是什么人?”
孟楠冷着声音,只说了一句话:“有人不希望你死得太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