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嗒”、“嗒”……
滴水声吵醒了关翎,她以为那是凌华阁的时漏,睁开眼发现四周幽暗无光,充斥着潮湿的霉味儿,与一股说不出的恶臭。
将人四分五裂的痛楚随即涌来,疼得她意识差点再度断线。
关翎记起了之前经历过什么。
费皇后一声令下,一群公公一涌而上,她不及反抗,被押到凤梧宫的地牢。
行刑的宦官当着她面,由一只臭气熏天的水缸里拿出鞭子。
“知道这是什么味儿吗?”
公公笑呵呵地举着鞭子来到她面前。
鞭子上的味道呛得她想吐。
“宫里头啊,时不时有不识眉眼高低的宫女公公犯了主子忌讳。这些人吃了半天皇粮,不知尽忠,临走了,总得有点用途不是?”
借着微弱的光线,关翎看到鞭子颜色暗红,沾着肉片发丝。
“啊……咳、咳。”
声音一出口成了咳嗽。
“哟,您不提醒,奴才险些忘了。”
公公一拍脑门,朝旁边的小太监挥了挥手。
小太监转身出门,端了碗药回来。
“您要是半途发出了声音,奴才可不是您的对手。”
公公端起药碗,往她嘴里灌。
碗里的药汁又臭又苦又烫,关翎甩头想把它推远,公公抓住她下巴使劲一掐,硬是把整碗药灌了下去。
药汁入喉,嗓子火烧火燎地灼痛。
关翎弓起背,公公强行捏住她的脸。
“哎哟哟,瞧瞧这欺霜赛雪楚楚可怜的模样。奴才假如没有去了势,真舍不得下手。无怪乎您能得皇上跟几位王爷青睐呢。可惜啊可惜,在后宫作主的从来不是男人。”
他兰花指一挑,笑得愈发荡漾。
“谁让您得罪错了人呢。莫说是当今圣上,当年威震四海的太祖,也没能保住他的皇后呢。”
关翎猛烈咳嗽了一阵,顾不上嗓子疼痛,瞪眼询问公公话意。
那公公得了趣,乐得与她多说几句,凑到她耳旁,故作神秘地压低声音。
“您一定听说过娲皇人首蛇身。您想想,青帝乃是龙神,怎会人首蛇身?”
关翎眼角噙泪,满脸疑惑。
公公重新站直身子,居高临下地用手指点了点她。
“清源皇后与她一样,堕落成了妖。太祖迫不得已杀了她,埋进地脉,用来滋养华英国的国土。”
那不可能……
清源皇后可能是太祖所杀,也可能受奸人所害,可她绝没有堕落成妖。
关翎再清楚不过。
她不顾嗓子疼痛,猛烈摇晃脑袋。
公公没有在意,掸了掸指甲里的污垢。
“啧啧,连太祖都‘迫不得已’。世上最可怕的不是阴谋,而是阳谋。用阳谋的女人,更是令人不寒而栗。”
他甩开鞭子,走到水夫人背后,在地上打出一声脆响。
“受完了刑,您活不了几日。让您少受点苦,算奴才的饯别礼。上了阎王殿后,可别把账算到奴才头上。奴才也是身不由己。”
“啪”、“啪”……
鞭子抽在关翎身上。
鞭鞭宛若以刀剜肉。
无法用水幕格挡落下的皮鞭,实打实陷进水悦秋的身躯。
不过十鞭,关翎已经疼得倒抽冷气。
额角的冷汗瀑布一样流下。
她在竹青馆受过铳击,为了疗伤剜去过后背皮肉,在大出血时生过孩子,全部比不上这几鞭。
那条沾满污血的鞭子,好像附着了死者的怨气,一堆亡魂啃噬着她的伤口。
人心的阴毒,化作鞭子撕破她的皮肤,又顺着她的血液渗透她的肌骨。
钻心的疼。
她反反复复地晕倒,再被人用冷水泼醒,直至鞭刑结束。
行刑的太监不给她缓气的时间,解开她的镣铐,把她从刑架上解下,拖着她往屋子外头走。
她哪里走得动?
那些人拽着锁链把她一路拖行到另一个房间,将手脚上的链子固定在一个木架上后,连人带木架一起踢进一口水池。
冰冷的池水渗进了她的伤口,灼痛如置身烈火。
她的嗓子彻底哑了,发不出任何声响,包括哀鸣。
池水与鞭子上的气味极为接近,又更加肮脏污秽。
水没过她的胸口。
关翎试图踮高脚尖,头顶传来轻飘飘的说话声。
“别担心,不是要淹死你。”
公公站在池边,握住木架的顶端,往后狠狠一扯。
关翎被木架撬动,双脚离了地。
全身的重量压在后背。
木板上的毛刺扎进了血肉模糊的伤口。
她下意识地咬紧牙关,好似咬住的是自己最后一丝性命。
“这是给您过个油,免得叶御医妙手回春又救您一回。”
由公公嘴里听到叶士诚的名字,关翎睁开沉重的双眼。
公公为了让她听清楚,绕到她脑袋边。
“您别担心。他跟您一样不识时务,早晚得下去陪您。毕竟作为奸夫,他不死,也不好跟皇上交待不是?”
先斩后奏,死无对证。
皇上能如何?
皇后发了狠,要一个人的命简直易如反掌。
“岂……”
关翎咬着白森森的牙,勉强由齿缝挤出模糊不清的气音。
无衣不可能信费皇后的借口,她是在自作聪明。
“别担心。皇上如何偏爱您,殿下看在眼里,哪儿能跟上回一样忤逆他?”
公公好似知道她想说什么。
“杀您的是李昭媛。叶御医不过是害怕东窗事发,畏罪自杀。”
费皇后想嫁祸李昭媛?
关翎睁圆了眼。
“诶,不是嫁祸。”
公公又读懂了她的心思。
“昭媛打解毒以后,日复一日给殿下送鬼市的核桃酥,又差人装情报贩子,告诉殿下您与秦王在鬼市那点事儿。您说她成天往殿下心头扎刀,惦记什么呢?”
关翎一愣。
史书上的李昭媛人品高洁,在水夫人失踪后,抚养过兴福公主一段时间。
她以为昭媛顶多不满无衣偏爱,为了吸引他使些心计,哪里知道她恨自己入骨?
那样一名君子般的女子也能为了情爱滋生杀人之心?
“胡……”
如果设计陷害水悦秋有李昭媛一份,无衣怎会把兴福公主交给她抚养?
他怎能把水悦秋的女儿交给一个想害她的女人抚养?
他荒唐。
他糊涂。
他不能那样!
水夫人突然猛烈挣扎,试图甩掉手上的镣铐。
公公心满意足地站起身,离开水牢。
“您好好在这儿享受最后时光吧。等您折腾不动了,奴才送您去行云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