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今年的最后一天了。
林娆站在街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冰凉的空气顺着鼻腔灌入，她似乎闻到了什么隐约的饭菜香气；呼气时，眼前出现一片白雾，又在很短的时间内消失无踪，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
街上的人不少，来来往往的都是欢声笑语，许多人三五成群地从她身边走过，兴奋地讨论着过年该做些什么、该玩些什么，路边的商家也摆出了红红火火的装饰，有些小摊贩趁着人多还在摆摊，喜气洋洋地大声叫卖着，看见路过的人就说上两句吉祥话。
林娆微微眯眼，目光扫过热闹的长街，不自觉地也勾了勾唇角。
红绿灯忽然显示出了倒计时，林娆余光瞄到，连忙提起了堆在脚边的几个大购物袋，在心里跟着数秒，等到红灯变成绿灯的时候，她立刻跟着人流快步走上马路，脚步匆匆地走向家的方向。
好冷……嘶，好冷。
回到家楼下的时候，林娆松了口气，想着很快就能到家舒服地窝在床边，一边吃零食一边看点想看的节目，就觉得整个人又活过来了。
不过手里的东西提了一路实在有点重，她就暂且先放了下来，站在楼道里歇了口气。
这里是她在学校外面租的房子，其实隔音不是很好，就像她现在站在这里就能隐约听到楼道两侧的住户里传出来的热热闹闹的谈笑声。虽然听的不是很真切，但是毫无疑问那种高涨的情绪已经随着声音传递了出来，林娆能感觉到里面一定聊得很开心。
真好啊。
她有些出神地想着，脸上又浮现出淡淡的笑意。
她是孤儿，从小就是一个人待在福利院，虽然后来被收养，有了一个养母和一个舅舅，但在她上高中以后，养母因为工作原因经常跑国外，好像还是什么保密项目，一年到头连电话都少有，更不用提见面了；
舅舅身体不好，好像是先天的毛病，从前就只是偶尔回来一趟，养母也出国之后，他好像也进入了关键的治疗阶段，一连好几年都几乎是杳无音讯。
高中时期，她就被托付给了养母教过的一个已经工作的哥哥，不过他的工作虽然在国内但也很忙，要到处跑，只能说比养母好一点吧……尤其是上大学之后，她看他实在忙不过来，主动提出让他专心工作去，反正她已经成年，也不用像高中一样还经常需要一个监护人的存在。
他考虑了半天，想来想去最后还是同意了，不过还是有点不放心，经常会打电话来，隔几个周还会来看看她；有时候脱不开身，也会拜托共事的一个姐姐来看看她的情况。
不过根据林娆的经验，不说本来就回不来的养母和舅舅了，哥哥的工作好像也是临近年关会更忙，估计今年也没法来跟她一起过年。
结果到最后兜兜转转，她还是只有一个人。
只是这也没什么办法，林娆短短叹了口气，认命地提起地上的袋子接着往上走，一个人过其实她还挺习惯的，毕竟都好几年了，她也不是什么很注重仪式感的人，大不了就当平常一样过呗。
脚步声回荡在空荡荡的楼道里，走过拐角平台的时候，外面一瞬间亮了起来，林娆下意识转头看去，瞳孔里映出骤然炸开的璀璨烟花。
金灿灿的颜色连成一片，一瞬间将黑夜映照得亮如白昼，零星的金色光点在一刹那的绽放过后坠落，林娆的目光追随着它消失在夜幕里，又被下一波升空的烟花吸引。
她驻足凝视片刻，听到窗外远远传来不知道哪里响起的欢呼声，扭头走上通往家门的阶梯。
摸出钥匙的时候，她有些走神，一边咳嗽一声唤醒声控灯，一边想着不知道自己的家人们现在都在做些什么，但是钥匙转动的时候，她忽然怔了怔，脸上的笑意消失无踪，同时悄无声息地将自己放在地上的购物袋往旁边踢了踢。
走的时候她记得自己是锁了门的，但是现在……
她犹豫了片刻，正在考虑要不先拿出手机来报个警，但是楼下好像有人走进了楼道，忽然清晰起来的声音让她再次愣住。
“好久没来这边感觉真是变化好大啊……”
“谁让你那么忙，学校都不回？”
“这能怪我？还不是那什么领导把我当牛马使唤尽给我派活……”
“这样你不如直接辞了算了，现在都过年了，你真留到下一年啊？”
“嘻嘻，已经辞掉咯，再也不给这种人打工，呵。”
“不过我们就这么突然来没问题吧？娆娆她会不会不在家？”
“得了不用寻思，阮姨他们的情况你们还不清楚么？就算他们回来了，以娆娆的性子，绝对还在家里蹲……”
“我也觉得，这家伙宅得很，放心吧，一逮一个准。而且今年不是还有惊喜么，就算她出去了，保准也给拽回来！”
“……”
林娆一开始以为是自己的幻觉，但是听了几句她才发现自己没听错，真是自己那几个好朋友的声音。
上大学之后她认识了好几个很要好的朋友，不过上一年毕业之后大家就各奔东西忙着打拼去了，虽然群里时不时还在聊天，但是见面真是少之又少。
更别说过年这种时候……他们不像她，基本都是回家跟家里人一起过。
他们来了？怎么之前群里一点风声都没有？
没等林娆多想，叽叽喳喳的声音越来越近，楼梯下方终于出现一行人挤挤攘攘的影子，有一个人无意间抬头瞥见她就顿住了脚步，其他人也跟着停下，一抬头也愣住了。
林娆拿着手机低头跟他们面面相觑，空气一时间沉默，有俩人的目光一瞬间漂移出去……虽然不是说坏话，但总有点心虚。
看着看着，倒是林娆先忍不住笑了起来，随后那边一行人也噗嗤一声笑了，站在最前面的秦惊鸾三两步跨上台阶，一边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一边好奇地问：“怎么不进屋？”
林娆被她这么一提醒又想起来这件事，刚要说些什么就听见后边萧寻打了个哈欠：“就是啊，别让人久等了，走走走，进去。”
林娆：？
她有些莫名其妙地看向萧寻：“……怎么回事，里面的人你们认识？”
这会反倒是萧寻愣了一下，然后想起什么似的抬手捂住了眼睛：“……忘了，你还不知道。”
游如梦这会又叫了起来：“哎呀没关系，反正马上也就知道了，走走走，有大惊喜！”已经站在门边的海伦顺手就捏住了还插在门上的钥匙转了一下，门被贺瓷推开，里面倾泻出明亮的灯光，林娆瞪大眼睛，甚至闻到了饭菜的香味和一阵酒香。
怎么回事……？啊？
一头雾水的林娆被郗鹊和科洛推了进去，一行人嘻嘻哈哈地簇拥着林娆进了屋，落在后面的萧寻顺手把林娆没来得及提进去的购物袋全都拎了进去，跟同伴们一起熟门熟路地在玄关处开始换鞋。
林娆则是看着玄关处已经摆上了的两双鞋呆了呆，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一个柔和的男声从里面传来。
“都回来了？进来吧，很快就可以吃饭了。”
林娆震惊地回头，看见扎着高马尾的清瘦青年刚放下两盘菜，转身看过来的时候眉眼弯弯，笑意有些促狭。
“不认识我了？”
林娆忽然有些手足无措，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不知道为什么连眼眶都有些湿润。
林曼华歪着头看了她一眼，走过来微微俯下身，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我们回来啦……今年陪你一起过年。”
他直起身子，伸手揽住她的肩，轻轻推着她往里走：“走吧，去里面看看，你妈妈在喝酒呢。”
林娆有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颈，假装是被冻着了，吸了吸鼻子。听见林曼华的话，她立刻抬头对上那双桃花眼笑盈盈的视线，得到鼓励肯定的目光后，她探身往客厅里看了一眼，没看到人，随即小跑着去了阳台。
阳台上有一个背影，女人披散着一头长长的卷发，似乎是穿着机车服，手里拿着一个不大的罐子，不知道看着窗外在想些什么。
但她很快就察觉了身后炽热的视线，转过头来时露出一张明艳英气的面容。
与她对视的一瞬间，林娆就愣住了，眼前的这张脸熟悉又陌生，实在是太久太久没有见过了。
她总觉得林阮好像还是好几年前的那个样子，但今天一见又似乎有了一些变化，她说不清，但莫名地想落泪。
林阮一见到她就笑了出来，看见她怔愣愣地，几步上前将手里早就喝完的酒罐子搁在一遍，俯身捧住了她的脸：“怎么啦？这么久不见，有没有想我？”
林娆抿了抿唇，刚想说些什么，但又发不出声音，只好又闭了嘴，闷闷地垂下眼不看她。
林阮看她这个样子，忍不住笑得更欢快了，直接一把把人揽进了怀里，用力揉着她的头发，说话的声音轻快又柔和。
“我回来啦，我和小花都以后就不走了，在这边陪你好不好？”
林娆埋在她怀里没吭声，林阮却像是听到了什么，又笑眯眯地说：“真的。”
这时候有人从厨房走出来，林曼华领着一群人走进了客厅，看着母女俩笑着说：“餐厅坐不下，索性就都来这边吃吧。娆娆，有你的客人。”
林娆闻言从林阮怀里抬头，看向他身后，秦惊鸾几人憋着笑，默契地给她让开一道路，露出最后面刚来的人。
黑色长发的女人还穿着长风衣，看起来风尘仆仆，而她身边的灰发男人也是如此，两人看着林娆，男人抬了抬手里的东西，笑着调侃：“过年送温暖来了。”
女人则直白多了，言简意赅道：“新年快乐。”
林娆眼睛亮了亮：“洛嘉老师，白桦老师！”
洛嘉微微笑了笑，白桦点点头，把手里的东西放在一边的桌上，伸了个懒腰：“请假出来可费劲了……不过好歹是赶上了。哦对了，在我们那里训练的那些小家伙们一会也来。”
他打量了一下这间屋子，若有所思：“不会装不下吧，这么多人。“
没等说完，他的手机忽然响了，他接了个电话，指了指外面，洛嘉跟他对视一眼，两人一块走了出去，不一会就回来了……不止他们两个。
率先窜进来的是一只金毛，它一进门就目标明确地冲着林娆去了，林娆看见它惊喜得很，把它抱了个满怀。
下一个是一只红色的狐狸，它同样也盯着林娆就冲上去了，似乎有点不满金毛霸占了她的整个怀抱，嘤嘤叫着王亚怀里蹭；紧跟着它的还有一只漂亮的小猫，虽然不像那两个那么热情，但也围在林娆脚边不肯走。
紧接着是捷克狼犬、银喉长尾山雀、布偶猫……最后走进来的是两个身形高挑的男人，一个像是外国人一样皮肤略白，有着深棕色的半长发，举止优雅彬彬有礼，另一个则是狂放不羁得多，鼻梁上还有一道疤痕。
“可算把这些家伙都带出来了，打申请特别费事。”
芬里尔大大咧咧地拖过一个椅子坐下，跟满屋子的人打了个招呼：“晚上好啊各位。”
克伦反手关上门，微笑：“但总算是出来了。”
这些都是在学校里训练的时候跟那些学生有过合作或者熟悉的动物，基本都是从白桦洛嘉还有芬里尔克伦他们工作单位借来的，不过很亲人，跟林娆她们待了几年之后处出了身后的感情。
“好了，这下人齐了！”
秦惊鸾拍了拍手，游如梦欢呼：“好耶！真热闹，可以开始吃饭了吧？”
林曼华忍不住笑：“可以了，走吧，今晚做了不少菜，还有买来的那些东西……饿不着你们。”
林娆坐在沙发上一左一右抱着金毛和狐狸，腿上还趴着一只猫，林阮毫不介意地就在她旁边席地而坐，周围是她三三两两的亲友们。
萧寻和科洛还有海伦、游如梦去厨房帮忙了，林娆原本也想去，结果被贺瓷和秦惊鸾按了回去，她们俩和郗鹊一起去找零食饮料了；洛嘉和白桦在搬桌子，芬里尔克伦在他们旁边试图清理出更大的场地……
这间原本空荡荡的屋子一瞬间满了起来，充斥着难以言喻的温馨气息。
林娆坐在沙发上，看着大家各忙各的，一时之间有些愣住，她默默地抱紧了身边的小动物，低下头吸了吸鼻子。
啊……好像不冷了。
窗外一瞬间亮了起来，林娆的余光瞥见，禁不住转头去看，看见一片灿烂又盛大的烟火。她出神地望着那片浩荡的花海，不知不觉地笑了起来。
手上传来温热的触感，她偏头，看见林阮握住了她的手。
“我们都回来啦。”她说，“新年快乐，新的一年我会继续陪着你的。”
像是一层涟漪轻轻荡开，一声又一声的“新年快乐”此起彼伏。
林娆眨了眨眼，慢慢地握紧了她的手。
“……新年快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