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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旗 > 其他类型 > 归凰 > 第140章 悬崖上的花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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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色古香的静雅厢房内,用折屏隔出一个浴房,门窗紧密,珠帘垂地,水汽氤氲,热气缥缈虚无,浴桶内铺着一层玫瑰花瓣,李嬅闭气将自己整个浸泡在水中,沉浸于放空一切的窒息感。

直至憋气到极限,她才出水呼吸。

头顶冲破水面,水花溅开,娇艳鲜红的玫瑰花黏在头顶,黏在脸颊,也黏在颈间,黏在肩上。

一捧水自头顶浇下,水流含香,脸颊上的玫瑰花瓣被冲开,展露出一张绝色倾城而不见半分喜色的脸。

眉不点而黛,鼻梁纤细、挺立,唇秀美却无血色,双目典雅却凝结愁郁。

在水里的感觉原来这样美妙,一旦离了水,绝望的现实与千愁百思便纷纷砸入头脑,挣不脱、甩不掉。

她的双手交替在颈间反复揉搓,一条条红印留在颈间,揉搓到破了皮,揉搓到疼得厉害,她却还是觉得有什么东西裹挟着她。

她终于精疲力尽,后颈抵在浴桶边缘,仰头凝望厢房横梁,眼角有水珠,分不清是方才淋下的水未干透,还是别的什么。

如今已是庆隆四年,老匹夫登基四年,自己也筹谋多年,可还是要受制于人,甚至于,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在芳芷阁,如果顺从江振,自己就还是那个疯子,一切如前。

若沈红渠能留住江振,最好不过,若沈红渠留不住江振,江振敢来芳芷阁,大不了夜夜用迷香也就罢了。

无非就是忍上一忍,等江振昏迷,便可动身。

这法子先前就有成功先例,往后,多用几次也就罢了。

怎奈,她没有忍下。

木簪刺入江振的脖子,不是致命伤,她又给江振喂了冷云空先前给她的保命丸,江振一时半刻死不掉。

离开芳芷阁前她留江振一条性命,是没考虑清楚该不该让江振死。

她也没打开卧房的门栓,江振在里面,是江振不许人打扰,谁也不敢贸然闯进去。卧房安静,外面的人也只会觉得是公主与驸马一番缠斗后都睡着了。

她算是给自己留了一个缓冲的余地,可接下来呢?

江振已经明明白白看出她根本没疯,往后她再装疯卖傻,江振只怕也不会相信。

如果江振真的死了,消息传入宫中,她李嬅谋杀亲夫的罪名便坐实了。

老匹夫又怎能容她活着,老匹夫正好可借她身上背负的罪名添油加醋,师出有名地处死她。

老匹夫一旦起了杀心,纵使她身怀武艺,十个她敌得,二十个她敌得,五十个百个呢?

北城门她已惨败,再来一次,她又有多大的胜算?

就算老匹夫不明着处死她,又将她监禁在什么地方,暗杀、毒害,无休无止,她能次次事先察觉吗?就算还有罗笙护他,难道罗笙就该被她连累吗?

如果江振没死,他能识文断字,哑了他能用手写,手也断了他还能点头,还能用眼神说话,怎么着,他都一定会想办法告诉旁人她根本没疯,只是在装疯卖傻。

更何况,无论是毒哑江振或还是砍了江振的手脚,谁来做替罪羊?理由又是什么?最后还是无可避免地会查到她头上。

如果她逃跑,她或许能为自己赢得一线生机,继续藏在暗处图谋后事,可是那时的境况之下,她根本无法带着甘棠与浅黛一起走。

甘棠与浅黛在卧房外拍门喊叫,早把府里的其他人也闹得无法安睡,她一开门或开窗,浅黛甘棠身后只要还跟着郭文龙或别的随便一个小丫鬟,屋内的事便藏不住了。

或许存在侥幸,她打开门,除了浅黛与甘棠,院里一个人也没有,浅黛甘棠没有半点身手,她们根本连窗外的那堵墙都翻不上去,谈何进密道与她一起逃,走正门那更是自投罗网。

甘棠与浅黛还在芳芷阁,她自己跑了,跑到天涯海角,跑到谁也找不到她的地方,甘棠与浅黛怎么办?

最迟到明日中午,卧房内的公主与驸马还不出门,定会引人生疑,她不见了,若是甘棠与浅黛被处死,她还能心安理得吗?若是老匹夫用甘棠与浅黛的性命诱她出现,她不可能放弃救她们的希望。

她感到自己陷入了一个死局,怎么走,似乎都没有出路,怎么选,似乎都是必败的那一个,怎么挣扎,自己都是砧板上的鱼肉,随时都能任人宰割。

为防止风透进来,浴房四周都是落地轻纱,随便扯下一块也够用了,头顶的梁柱是个悬梁的好地方。

要不,就这么一死了之?

有时觉得,活着真叫人厌烦,再苦心经营,也不过是徒劳,再呕心沥血,也不过就是个小丑。

说到底,当年若不是自己愚蠢,哪里会有后面的事。

说到底,早在她动身前往北城门时,一切就已经无法挽回,她继续活下去,并无什么意义。

既然犯下无可挽回的错误,还要死乞白赖地活着,也许不过是带累旁人。

只要死了,就什么都忘了,再无这些糟心事缠身。

又一捧水自上而下浇湿面庞,粘着玫瑰花瓣的双臂重入水中,李嬅不再仰头,后脑倚靠桶壁,一双柳叶眼平视前方,目光落在墙面上的一幅画帛上。

画帛崭新,是一幅才创作不久的画。

画面简单,只有一个怪石嶙峋的山崖,还有一朵迎风绽放的不知名野花。

野花自石缝中长出,生于险境,却开得恣意,花瓣淡紫,花形舒展,与生于花房、得人悉心呵护的鲜花相比较,毫不逊色,甚至更胜一筹。

陡峭悬崖上不屈的生命?环境恶劣也要努力破土而出的花种?无人欣赏也会迎风傲放的野花?看似根本不可能却独自实现的奇迹?

绝境逢生?

“最恶劣的处境,也该奋力一搏?”李嬅喃喃自语。

陡然之间,内心深处,重重阴霾之中,她看见了一点微弱的暖黄光线。

那一点暖黄的光线虽微弱,在乌云密布之处却是如此亮眼。

静待乌云散去,暖阳总会普照大地,将希望洒入人间。

是呀,还未到最后一刻,一定有办法的!

花种落在了本不该落在的地方,若花种像她一样想,悬崖边就不会有绝妙的风景。

她不能就这么死了,若就此放弃生命,她无颜面见先祖,她对不起她自己,也对不起地下的忠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