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就到了八月二十八，胡玉瑶成亲的日子。
福成长公主和胡玉瑶上次在明园做的事，让她们在京城很不受待见，但这一日还是有许多人来了福成长公主府参加婚礼。
至于原因么……
与顾青秋一样，都是为了看热闹来的。
胡玉瑶故意选了乞丐来害人，最后却是自尝恶果，自己不得不嫁给乞丐，这本就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了，要是能亲眼见着她与乞丐成亲，那岂不是更加痛快？
在众人这样的心情之下，福成长公主府可谓是人潮涌动。
来了这么多的人，福成长公主就算心里再怎么痛快，也只能勉强扬着笑脸去招呼客人。
沈靖鸣幸灾乐祸：“看她这明明不想笑，偏偏还不得不挤出笑脸的模样，可真是解气啊！”
那可不。
顾青秋深以为然地点头。
顾宜修和沈君宜则相视一笑。
他们一家人啊，可都不是什么以德报怨的人。
但……
本该如此。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还是有仇就报，更让人来得痛快。
福成长公主与一名皇室成员打完招呼，正准备收回脸上那僵硬的笑容，就见着了顾家人一起走过来。
她的表情一僵。
沈君宜扬眉：“看长公主的模样，这是不欢迎我们一家？”
福成长公主的脸顿时拉得老长。
她实在很想问问沈君宜心里到底有没有点数。
在她看来，自己和胡玉瑶之所以落得如今这样的境地，可都是因为顾家人，或者说是因为顾青秋。
如此情况之下，见着顾家人她能欢迎得起来？
但……
福成长公主侧头看了看，在她的侧后方不远处，两位宫里来的嬷嬷正紧紧盯着她，颇有些虎视眈眈之意。
这是景和帝派来盯着她的宫嬷嬷。
若是她对顾家人甩了脸色，只怕用不了一个时辰事情就会传到景和帝的耳中，到时……
福成长公主咬着牙，硬生生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郡主这是哪里的话，你们都是平时难得请到的贵客，本宫又岂会不欢迎？赶紧里面请……”
沈君宜这才松了一口气：“既然如此，那我就放心了……”
话说到这里，顿了顿。
“看来长公主果然身具皇室风仪，就算与我家青秋闹了些不愉快，仍能毫不介怀的欢迎我们一家的到来，实在是让人佩服不已……”
沈君宜笑眯眯的插了福成长公主一刀。
果然，福成长公主的脸都青了。
要不是有那两位宫嬷嬷盯着，只怕她就要当场翻脸了。
“郡主，武安侯，里面请……”
福成长公主是牙都快咬烂了，这才说出这样一句话来的。
顾青秋和沈君宜对视一眼。
两人都觉得，刺激到这里已经差不多了，要是再刺激下去，真的叫福成长公主翻了脸，今日这热闹反倒是看不到了。
一家人于是随着公主府的丫鬟走了进去。
这时公主府已经来了许多的宾客，或者说是看热闹的看客，许是想着很快就有热闹看了，众人的面上都露出难以抑制的真切笑容。
若是叫不知情的人看了，怕是真的会以为众人是在真心为着胡玉瑶成亲而开心呢。
顾青秋和沈靖鸣不由咬起了耳朵。
“姐，这么多人都想看热闹，但待会儿拜堂的时候，胡玉瑶是要盖着盖头的，不能看到她的脸色，还真的有点让人遗憾呢……”沈靖鸣道。
顾青秋一想，确实是。
不过，亲眼看到胡玉瑶与乞丐拜堂成亲，这已经是一件很解气的事了。
“能看热闹就行了，你还想热闹看到饱啊？”顾青秋道。
沈靖鸣点点头。
行叭。
知足。
一家人在喜堂外等了一会儿，人群一下子就沸腾了起来。
顺着喧哗声看过去，就见着一名男子穿着一身大红喜服，胸前还挂着一朵红绸做成的花，正喜气洋洋的往着这边走过来。
毫无疑问，这就是今天的新郎官，之前的那名乞丐了。
而众人之所以会这样喧哗出声，是因为看清了这新郎官的脸。
那日在明园，因为这人脸上满是脏污，众人都没能看清他的脸，今日都要做新郎了，怎么着也是要洗洗干净的。
这一看……
不知是做乞丐显老还是本就年纪大，这新郎官看着很是苍老，起码也有半百的年纪，他的眼神浑浊，额头、眼角更是布满了深刻的皱纹，笑起来的时候露出的一口牙更是让许多不懂遮掩的小姑娘下意识捂住了鼻子。
这人大概也知道今日来这里的宾客对他是怎样的看法，但他一点也不在意，反而笑得极为开怀。
也是，从一个谁都能踩上一脚的乞丐，摇身一变成为了长公主之女的夫婿，怎么也是值得高兴的。
新郎官一来，当即就有人起哄了。
“新郎官来了，新郎官来了！”
“是不是要开始拜堂了……”
“新娘子呢？”
“……”
一时之间，气氛倒是一下子喜庆了起来。
办喜事原本是应该在黄昏时分才拜堂的，但胡玉瑶和她未来的夫婿，这不是情况特殊么，总不能还让人骑上高头大马在京城转一大圈才回来拜堂吧，再加上福成长公主也压根儿就不想去准备什么，拜堂的时间也就定在了上午。
早点拜完堂，早点散了喜宴，让这些来看热闹的人都赶紧滚！
这是福成长公主的想法。
看热闹的一众宾客不见得不明白，但都不在意就是了。
新郎官被众人簇拥着进了喜堂。
很快，盖着盖头穿着一身大红喜服的胡玉瑶也被丫鬟扶着出来了。
顾青秋只看一眼胡玉瑶的喜服，就不由得笑了。
女子出嫁，喜服自然是极为重要的，但凡是有条件的人家，起码得花上半年时间为即将出嫁的女儿准备一件喜服，喜服上更是会请技艺出众的绣娘绣上龙凤呈祥、鸳鸯戏水等带着美好祝福的花样。
可胡玉瑶身上穿的那件喜服，也就是一件大红的衣裳罢了，什么刺绣那是完全没有的，敷衍之意简直不要太明显。
胡玉瑶对这桩被景和帝硬摁在她头上的婚事有多敷衍，甚至是不满，只由这件喜服就能看个清楚明白。
可是……
再怎么不满意，最后不还是得嫁？
想想也可笑，从前的胡玉瑶就是仗了福成长公主身后的景和帝，才想着要嫁给燕离，甚至为了达到目的还想那般羞辱顾青秋。
现在嘛，胡玉瑶会被逼着与这个乞丐出身的老男人成亲，也是因为景和帝。
“活该！”沈靖鸣道。
可不是么！
顾青秋正要应声，就见着燕离正隔着人群看着她。
顾青秋不由低头看着自己的衣着。
今日是来看热闹的，还是看胡玉瑶的热闹，所以顾青秋特意穿了一件茜红色的衣裳，而人群之外的燕离，也不知是巧合还是刻意为之，竟然也穿了一件与顾青秋的衣裳颜色相近的衣裳。
当两人隔着人群对视的时候，顾青秋突然就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就好像……
今日要成亲的不是胡玉瑶和那名乞丐，而是她与燕离一般。
因着心中所想，顾青秋的双颊不自觉的飞上红霞。
衬着她身上的一袭红衣……
美得不可方物。
至少，在此时的燕离眼里是这样的。
燕离按捺住自己如擂鼓一般越来越快的心跳，绕过准备看热闹的拥挤人群，总算是来到了顾青秋的身边。
沈靖鸣先斜眼看过来。
燕离微微一笑：“未来小舅子，有我在这里，你就不用担心青秋的安危了，自己找个地方看热闹去吧……”
沈靖鸣对他怒目相视。
顾青秋也不由侧目。
燕离今日，怎么突然就这般嚣张起来了？
要知道，往常他可都是哄着沈靖鸣的，就怕什么时候惹了未来小舅子不高兴，沈靖鸣会暗中给他使绊子。
这会儿……
看明白顾青秋眼里的疑惑，燕离喜形于色地道：“青秋，钦天监那边已经定好了我们的婚期，就在明年的三月初一……”
如今已经是八月底，离着三月初一，满打满算也就半年的时间。
也就是说，半年之后他就可以把顾青秋娶进门，让她成为他名正言顺的媳妇了。
这一高兴之下，燕离会嚣张一点，也并不难以理解……吧？
沈靖鸣对着燕离连连冷笑了几声，直到顾青秋看过来时，才重重“哼”了一声，一个人跑去别处继续看热闹。
顾青秋睨了燕离一眼：“自讨苦吃！”
回头被沈靖鸣刁难了，可别到她跟前来装委屈。
燕离嘿嘿一笑。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人群便将新娘子和新郎官簇拥着进了喜堂，眼瞅着是要开始拜堂了。
顾青秋想起先前与沈靖鸣的谈话，有些遗憾地摇头：“要是这会儿能看看胡玉瑶的表情，那可就太好了……”
一定很精彩。
听她这样一说，燕离眉梢一挑。
“这有何难？”他道。
“嗯？”
顾青秋看过来。
燕离便在自己一侧脸颊上点了点，“青秋，只要……我自然能让你如愿。”
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顾青秋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你确定？”
燕离扬眉：“那还能不确定？”
“既然你确定，那我是没问题的……”
顾青秋一边说着话，一边凑近了燕离，看样子是真的要去吻燕离的脸颊。
燕离一怔。
他也只是逗逗顾青秋而已。
他就是再怎么想与顾青秋亲近，也不会选在这么多人的场合，哪里能想到……
眼瞅着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甚至顾青秋整个人都快倚到他怀里了，留意到周围几个人突然变亮，且一眨不眨盯着自己二人的目光……
燕离：……
“青秋……”他无奈地叹息一声，“……是我错了。”
顾青秋总算及时停下了动作。
“哼！”
她轻“哼”一声，下巴朝着喜堂的方向抬了抬。
燕离顶着周围几人那看热闹的目光，先是四下看了一眼，然后揽着顾青秋的腰，脚尖一点，下一刻，两人已经出现在了正对着喜堂的一棵树上。
正值秋季，树上的叶子变得稀疏起来，倒是一点也不会遮掩两人的视线。
燕离道：“在这里看，视线好。”
顾青秋还没来得及说话呢，喜堂里已经开始拜堂了。
胡玉瑶的婚礼随处都透着敷衍，拜堂也是。
婚礼办在了福成长公主府，那乞丐便相当于是入赘，如此一来，福成长公主作为胡玉瑶的母亲，原本是应该坐在高堂位的。
可这会儿都开始拜堂了，高堂位仍是空荡荡的。
显然， 福成长公主压根儿就没打算在婚礼上现身。
若是别的婚礼上，自然多的是人挑理，但这场特殊的婚礼嘛……
看热闹的众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的一笑。
很快，拜堂开始。
司仪高声唱喝。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交拜……”
新郎官倒是喜气洋洋拜堂，但胡玉瑶显然是不愿意的，若不是身边有两名丫鬟压着，说不得会扯了盖头落跑。
不管怎么样，三拜结束，这礼也就完成了。
“送入洞房……”
听到这最后几个字，顾青秋看向燕离。
至于为何选在这个时候……
要是早早就把胡玉瑶的盖头给掀了，岂不是打断了她拜堂？
到时候，万一她非得咬死了这婚事不算数可咋整？
为了让胡玉瑶顺顺利利的拜堂，顾青秋也是费心了啊。
燕离会意，抬起手掌远远朝着正被丫鬟“扶”着要回洞房的胡玉瑶那里拍了出去。
一时间，所有人都察觉到一阵暗风直直地朝着胡玉瑶袭去。
“啊！”
有人不由惊呼出声。
众人还以为是有人想要对胡玉瑶不利呢。
但下一刻，所有的惊呼都变成了欢呼。
只见着，胡玉瑶这个人没有任何的损伤，但是她头上的盖头，却是像被利刃割破了一般，突然就碎裂开来，并向下滑落。
然后……
胡玉瑶通红的双眼，以及眼里刻骨的恨意，就这样出现在所有人的眼前。
此时的胡玉瑶，面色憔悴，眼下青黑，牙齿更是紧紧咬着下唇，一副深受打击又恨意滔天的模样。
人群骤然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