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寒冷。
萧玳训斥着明珠公主,周遭下人个个低垂着头,大气也不敢出。
忽然间萧珩伸出手,轻抬她下颌,让她的目光与他交汇。
他眸光如碧水深沉,像风吹皱一池湖水,湖面浪涛粼粼,最后风平浪静,只留下深幽的蓝。
他低头,在她柔软的眉心落下一吻。
“你可有伤着?”
她着实没想到他第一句话是问这个,呆了一呆才道:“没有。”
他深深凝视她,将她一缕碎发拢到耳后,轻轻叹气:“你又淘气了,玉娘。说了有事先寻我,怎么又不听?”
她喏喏:“我...没来得及寻你。”
话一说完,她忽然记起萧玳就是她喊来的,不觉脸一热,咬唇垂下头:“你生气了?”
她派霜雪去给萧玳传信,只是想着这里是四皇子府,萧玳有办法也有动机控制明珠公主。可萧珩的反应,她的确未能顾及到。
而且还被他看见和另一个人肢体相触,以那样暧昧的姿势。
他抬手,她一怔,周身一暖,他的大氅披到了她身上。
他声音平淡:“我生气与否,重要吗?”
她一愣,心口像被人揪住,急声道:“怎么不重要了,你别恼我,是我的错...”
“嗯。”他笑了笑:“我不恼。毕竟无论如何,我总要如期娶你。”
“你...”她蓦然眼圈泛红,向前捉住他衣袖,声音含了委屈的急:“惟行,你真恼我了吗?对不起,我不该那样,我当时没想太多...”
见她如此,他顿时软了眉眼,反手握住她柔荑,眼底似有一丝意外的懊恼:“好了,玉娘别急,我并没有生气。”
她愣愣望着他,他轻刮她面颊,唇角线条柔软:“以后还敢不敢了?”
“...你...所以方才你都是在吓唬我?”
他低头轻吻她,似乎叹了口气:“以后不会了。”
他原想吓她一吓,可一见她眸中聚起雾气,他心中比她还疼,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后悔。日后再不敢害玉娘伤心了。
她咬唇看着他,他也凝眸望着她,舍不得挪眼。
夜色斑驳,光暗流溢,他明净的双眸只倒映着她,和殿后八角灯笼温暖的流光。
正脉脉无言,一道很不和谐的声音插进来:“看够了没有?”
萧玳走过来,盯着他们,目光尖戾。
梅清竹觉得自己从没有这么讨厌萧玳过。
“四殿下还是先管好自己妹妹再说吧。幸而此事没传出去,否则筵席也可以结束了。”
萧玳拳头倏地一紧。
很好!
她果然两副面孔,对萧珩那样温柔,对他就这样牙尖嘴利,得理不饶人!
亏得方才他怒气冲冲赶来的路上,还在想她为何要将此事告知他,她为何要帮他。
他以为,他甚至无比天真地猜想——她在和他数次作对后,总算知道要向他示好了!
既然不是为他,就是为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林玉璟了?
简直可笑!
“皇兄,还不早些走么?”
不知何时萧珩已经站在他面前,挡住他望向梅清竹的目光,眸中浮起淡淡戒备。
萧玳收回视线,看了萧珩一眼,突然尖酸一笑:“八皇弟对五小姐倒真是怜香惜玉,放着酒菜不吃巴巴的跟我过来,就为了助五小姐给林公子解围...”
“啧,为兄都替你不平啊!”
说着,目光在梅清竹和林玉璟之间一转,就差没说他头顶大片青青草原了。
“知道四皇兄今天成婚高兴,也不该喝太多才是。还未散宴就醉成这样,三位新娘那里如何交代?”
萧珩声音微凉:“还有明珠,可怜见的姑娘家,好好的出趟宫,伤成这样。”
只见明珠公主被萧玳打得像死猪,嘴里塞着块布,看样子是要被直接送回宫了。
萧玳只觉得颜面丢尽,再没心思斗嘴皮子:“还不快将公主带走!”
目光扫过众下人:“今天的事,一个字也不许说出去!”
......
四皇子府。
散了宴,宾客离去,夜色渐浓。
梅若卿盖着盖头,独坐在床上,像一尊石雕。
从大清早就没进食,到现在她已经饿得头晕眼花,腿都快失了知觉。
起初她还想摆点优雅姿态,可坐了几个时辰,现在光是维持身形不倒,都觉得用尽了浑身气力。
一只酥白嫩手搓了搓嫁衣,那水红色的绣纹撞进眼孔,刺得生疼。
侧妃,她是侧妃...
夜已深了。打更人梆子敲得当当响,越发叫这小院从根子里渗出几分寂寥。
梅若卿肚子里应景叫起来,终于忍不住唤丫鬟:“前面散了吗?”
杏罗小心上前:“小姐,听说殿下两刻钟前已去了皇子妃院里...”
梅若卿心尖一滞,一团火熊熊燃起来。
侧妃,侧妃...
连洞房之夜夫君也不是自己的!
她堂堂侯门千金,嫡出贵女,就落到给人做了妾...
殿下今夜若不来,她今后还怎么在这四皇子府抬起头来?
更有甚者,万一他去了黄苕的院子,却独独不来她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