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上午宾主尽欢。
散了宴,梅清竹送走宾客,却将梅清菊留了下来。
前些天侯府传了消息来,今年采选,梅根顺有意让梅清菊入宫参选。不知梅清菊自己是否愿意入宫为妃,她得问问她。
若是梅根顺强逼梅清菊入宫,她可不能容许。
宜安殿偏殿。
梅清菊与她相携而入。
乍入兰室,便觉幽香一脉萦绕鼻尖。
举目一望,室中光影明暗,曦光从糊玉兰色云影纱的梅花纹窗棂中透入。
帘外隐有翠竹浮影,案上一卷诗书,数枝寒梅,数不尽的闲适安然。
“五姐姐真真是得了个好归宿。”梅清菊收回视线,端起茶盏啜了一小口,嘴角抿着浅浅的笑。
这房中陈设不见华丽,却处处可见矜贵幽雅,乍一看同五姐在侯府的闺房如出一辙,可见她在这里过得自在随心。
梅清竹恬静一笑,目光温和:“在侯府近来可好?”
梅清菊心知她留下自己不只是闲话家常,便也不绕弯子:“大房如今人少了,上头姐姐们也都出了门,父亲待我比往日看重许多。”
“前些日子他和我说,准备送我参加今次的采选。”
梅清竹神色一动,温声问:“那你是什么打算?”
“我...我想,嫁谁都是嫁,若能嫁与那九五之尊,倒比别处更富贵得多呢。”梅清菊想了想,慢慢地道。
若能站稳脚跟,生下一儿半女,她这辈子也再不用担心被人踩在脚下了。
这样直白的话让梅清竹眉间染了笑,仔细打量她:“可是,你果真甘愿?”
江如玉死时,梅清菊就已经有几分看透儿女情的意思。
当时她还不曾在意,现在看来,梅清菊恐怕早已生出走这条路的心思了。
可明帝年纪都够做她爹了。况且宫中佳丽三千,要从中杀出一条血路,毕竟太艰险。
“其实也无所谓甘愿与否。”梅清菊垂下眼睫:“姐姐是知道的,我对男子实在没有好感。”
“世间女子,个个嫁人都是千挑万选,自为选得如意郎君,最后真好的有几个?倒不如索性从一开始便斩断奢望。”
“我不想要那虚无缥缈的花前月下,只想将能抓到的东西都抓到手。”
“况且我这般庶女出身,若不进宫,也没有太好的选择。”
“可是,”梅清竹眸光如水娴静:“宫中争斗无穷,就算只为权位,你要冒的风险也太大了。”
“你是我妹妹,如果你肯再等一等,以你我关系,未必不能为你另寻高门大户,王孙公侯之家,保你一生荣华。”
等日后争储大局定下,以她八皇子妃的身份,想要梅清菊嫁得好那是易如反掌。
何必进宫去挤那座独木桥?
梅清菊一愣,对上梅清竹目光,张了张口:“姐姐,你何必为我费这个心...”
“你只说愿不愿就是了。”
梅清竹笑道:“若不愿也无妨,左右你进了宫,我也多一分助力。若愿意,我从此便为你留心,必定为你寻一位富贵人家的佳公子。”
梅清菊眼眶慢慢热了,默默握着茶盏,半晌,起身向梅清竹深深拜下。
“五姐姐,前些年在闺中,我总以为你冷漠孤傲,不可接近,今天我竟要向你赔个大不是。”
“当初姨娘死了,唯有你接济我,帮助我,我在花园烧纸,也是你为我遮掩。现在还要为我操心终身大事...”
她红着眼,望着梅清竹笑了,声音沙哑,像有什么哽在心间:“我觉得你,我觉得你一定会一生幸福!”
“你快起来。”梅清竹忙上前将她扶起,心中说不出的滋味:“我是你姐姐,我不关心你还去关心谁?快别冒傻气了,叫人瞧见笑话你。”
梅清菊手忙脚乱掏出绣帕,抹掉泪花儿,使劲点头如捣蒜:“嗯,我都听姐姐的。”
梅清竹看她眼角抹得像花猫,嫌弃地摆摆手:“寒露,打水,给七小姐洗把脸。去,洗了脸再来说话。”
梅清菊眉眼弯得像月牙儿,乖乖去了。
梅清竹看着她背影,心中暗生感慨。
当初她帮梅清菊,只是因为自己无意中导致六姨娘早死,心中有愧罢了。
可梅清菊却将她的善意记在心上。江如玉用庚帖害她,是梅清菊来提醒,她出阁时,梅清菊又送她那样贵重的添妆礼。
无论真心也好,图利也罢,至少可见梅清菊是个知好歹的人。这样的人,她愿意扶一把。
洗过脸回来,梅清菊总算拿定主意。
“下定决心了?不进宫了?”
“嗯。便要劳烦姐姐了。”
梅清菊重重点头,紧握梅清竹的手:“姐姐大恩,妹妹无以为报,日后姐姐若是不弃,我便是姐姐左膀右臂,万事以姐姐马首是瞻。”
“放心吧。”梅清竹拍拍她:“你我是姐妹,自当守望相助。”
......
时间倏忽就到了选秀之日。
明帝稳坐龙椅半生,如今虽年岁渐老,却还精力充沛。
算来已有两届不曾大选,在朝臣奏请下,他便也有心今年遴选秀女,充实内廷,顺道为皇子宗亲们挑几个可心人儿。
这选秀大体有三轮,乃阅选、殿选和留宫住宿。凡七品以上官家,十三到十六岁的女子均需参选。
一般而言,第一轮阅选刷的人最多,而能够坚持到第三轮留宫住宿的女子,无论能否中选,身价都能大大提升。
梅清竹考虑到这一点,并未在前两轮动手脚,直待梅清菊随众秀女住到宫中,等候最后一轮筛选,才进宫去给锦贵妃请安。
这些年皇后不大理事,这次选秀也是由锦贵妃和淑妃安排,朱妃协理。
梅清竹将来意说明,锦贵妃当即便同意请明帝将梅清菊撂牌子。
能少一个潜在竞争者,谁也不会拒绝。
“今年侯府不独你七妹,梅六小姐和梅八小姐如今也住在宫中呢。”锦贵妃道。
梅清竹抿了口茶,笑了笑:“六妹和八妹不是长房的人,与长房不是一条心,只怕是要投靠淑妃娘娘的。”
“不过,以她们的出身,要想在众多秀女中脱颖而出,却不容易。”
锦贵妃会意一笑。
如今皇子们都长成了,新进秀女本就难出头。梅清茹和梅清莺虽出自侯门,却并非侯爷之女,更不足为惧。
“对了,”锦贵妃忽思及一事,将下人遣开,笑道:“你可知昨日明珠得了一条消息,正筹划着要闹个大事?”
梅清竹眸光一闪:“她要闹什么事?”
“明儿你就知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