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晚,借口祝贺纪子洲荣升,并欢送刘宇履新,骆梓青请了市公安分局第一副局长林彬和政治部主任蔡正邦一同小聚。
纪子洲心里明白,这是骆梓青为他和刘宇站台。
不得不说,骆梓青与严伟明相比,格局和气度,实在高出太多。
林彬坐在主位上,骆梓青请蔡正邦坐在林彬右手,自己陪在另一边。
林彬是从h区政法书记位置上提任的,这种安排,明眼人一看就明白了。
市局现在表面上看着风平浪静,其实内部斗争激烈,尤其是这次政法干部教育整顿,几乎成了一次血洗。
席海做事激进,然而局里还有贺鹏程的人马在,上面怕出乱子,派了个中间派。
林彬是骆梓青大伯骆奇安的老朋友了,骆梓青转政法书记后,还特地去拜访请教过他。
这次骆梓青倒也不避讳,请了他来,为刘宇和纪子洲站台。
不过在这种席面上,只是闲聊,谈谈未来工作的计划安排,定定调子,仅此而已。
骆梓青听他们说着工作,倒是不太插话。
偶尔林彬也和骆梓青聊几句,但更多的,还是说公安内部的工作。
蔡正邦对着纪子洲道,“小纪啊,你们梓青书记对你不错。”
说着,蔡正邦同林彬道,“林局,这次是孙儒林书记推荐的小纪啊。”
林彬为人中正平和,听完微笑着,同纪子洲碰了个杯说,“我和儒林书记曾经是党校同学,他是我敬重的领导,我相信他的眼光。”
纪子洲回敬说,“感谢各位领导的栽培,还当继续勉励。”
这杯酒下去,纪子洲心里清楚。
提任这件事,当然不可能是贺鹏程促成的。
贺鹏程看似器量宽宏,实则却是个睚眦必报,而且疑心极重的人。
而席海对他更不可能有好感。
从他刚回分局,席海就拿他开刀,一顿痛骂,就可以想知,席海必然不会卖贺鹏程面子。
席海是黄原西的嫡系部队,如今黄、贺二人明争暗斗,席海自然不会用贺鹏程的人。
自己升任局长,其实是骆梓青兑现当初的承诺,感谢他解决了严伟明的案子,去孙儒林那里特意争取来的。
从处级到局级这一步,他到底是跨过去了。
骆梓青在孙儒林面前说话的分量,仅次于胡清平而已,甚至可以说是相等的。
否则,孙儒林没有必要为自己出面,蹚这趟浑水。
虽然说,骆梓青也是为了让旁人明白,帮他骆梓青干活的好处。
但喜欢画饼、爱开空头支票的领导大有人在,骆梓青若有私心,又怎么会想让跟他同年的自己,也站到这个平台上呢?
毕竟,同级之间,更多是斗争,而非合作。
纪子洲倒了杯满杯,抬着杯子对骆梓青道,“感谢骆书记,全力配合您的工作。”
骆梓青也喝了一个满杯道,“不客气,相互的。”
林彬笑道,“梓青的大伯是我的至交好友,我们也认识快二十多年了。”
有这句话,就代表了林彬的态度。
林彬很清楚,自己去市局是为了稳定队伍的,这句话,也是变相安抚刘宇,让他不要太过担心自己的处境。
骆梓青当然明白林彬的言下之意,两个人互抬酒杯,心意就算到了。
刘宇没有听出这层意思,纪子洲看了看他,没有说话。
倒是蔡正邦特地对刘宇道,“刘宇,不要有太多想法,你也是党委委员,二级警监了。副局长一般都是指挥部主任升任的,别急嘛。”
刘宇举着杯子道,“我知道,我只是怕自己不足以胜任,今后要请林局多关照了。”
林彬微笑着抬了抬杯子说,“你要相信自己的能力。”说完,同刘宇碰杯,也喝了一杯。
刘宇又说,“也感谢蔡主任关怀。”说着,敬了蔡正邦一杯酒。
蔡正邦喝完酒却道,“这件事,你倒真要好好谢谢你们孙书记,梓青知道的。”
骆梓青微笑,点了点头。
刘宇有些愣,同骆梓青喝了一杯,却是有些出神。
他一直以为这一步提任是贺鹏程帮他安排的,目的是为了让他过去收拾程景声留下的烂摊子。
他看了纪子洲一眼,纪子洲只是看着面前的杯子,默默加了一杯,举起酒杯,敬他。
这番话题结束后,又聊了会儿工作,筵席也就到了尾声了。
饭局结束,林彬、蔡正邦和骆梓青各自被接走。
刘宇问纪子洲,“再去喝一杯?”
纪子洲看了看手机道,“九点半之前要到家。”
刘宇一看,“还有一个小时。”
纪子洲道,“路程半小时。”
刘宇道,“你什么时候这么顾家了?老大知道一定很高兴。”
纪子洲没应。
两个人去了隔壁的咖啡馆,刘宇不喝,纪子洲要了一杯浓缩。
刘宇问,“你这大晚上还喝浓缩?”
纪子洲点了点头。
刘宇看着他一口一口啜着意式浓缩,拿着面前的纸巾,折来折去,叹道,“兄弟,我一直以为这次去指挥部,是老大的意思。”
纪子洲挑了挑眉道,“也算是席局卖父亲面子。”
这话其实虚伪了,席海要是真卖贺鹏程面子,这次干部队伍整顿,会只冲着贺鹏程的嫡系人马去吗?
如今市局人心惶惶,上一次贺鹏程飞回来,还在电话里骂了顿娘。
刘宇道,“我知道,肯定是多方考虑呗,但促成这事的,想不到是孙书记。”
纪子洲一只手插在口袋里,另一手举着杯子,看着不远处一个小姑娘。
刘宇看了过去,问他,“你在看什么?你可是有老婆的。”
纪子洲笑了笑道,“带孩子都没空呢,看一眼而已。”
那女孩在coStA里喝着mANNER。
当年也有人在星巴克点了十杯咖啡外卖。
刘宇叹了口气道,“都知道程景声是老大的嫡系部队,想不到程峥出事,老大不闻不问,现在却让我去接程景声,我真怕被拿去填坑。”
纪子洲不说话,心里却有些嘲弄地想笑。
他只是听着刘宇诉说着他的自以为。
程景声吃里扒外,原本贺鹏程只是不知道而已,既然如此,他不妨通过魏俊之口,让贺鹏程知道知道。
贺鹏程所以为的自己人,只是他以为而已。
背后,程景声还不是血淋淋地插了贺鹏程一刀?
不过关于程景声事件背后的故事,纪子洲也不打算告诉刘宇。
就让刘宇心里永远存了疙瘩,从此与贺鹏程离心离德。
如此一来,贺鹏程远在京城,又怎么将手再伸回这里?
倒是贺鹏程挺天真,以为刘宇会一如既往忠心耿耿,不会对他有所怀疑。
刘宇道,“程景声这事儿一出,我其实挺寒心的,当初程大帮老大兜掉了多少事,最后却晚节不保,现在我去了,都知道我是老大的人,席海是黄原西的人,你觉得我的下场能好到什么程度呢?”
纪子洲笑了笑,说,“那你以为骆梓青今天为什么安排你和林彬吃饭?”
刘宇没明白,他说,“林彬虽然是第一副局长,但也只是个副职。”
纪子洲不说下去了。
刘宇大概是真不知道,林彬是谁的外甥,那是黄原西见了都要给面子的人。
纪子洲继续啜着咖啡。
刘宇还沉浸在兔死狐悲的情绪中,他道,“我现在才明白,上级愿意给你的信任是稀薄的,想给就给,当你没有利用价值了,就会收回去了。”
纪子洲听着,微微仰着头,说了一句,“这话以后不准对别人说了。”
刘宇问,“你会告诉贺大吗?”
纪子洲冷笑一声问,“我疯了吗?卖了你,对我有什么好处?”
刘宇苦笑了一声道,“你就好了,你是他的家里人。现在第三代都有了,还能不偏心你么?”
纪子洲目光清清淡淡,一句话都没有回应。
刘宇又牢骚了几句,还道,“听说现在席海的矛头指向了段大,要是段大也不保,那我估计自己也早晚要死了。”
刘宇口中的段大,是市公安局的纪委书记段谦。
这次干部队伍教育整顿,翻出了不少以前的事情,都是贺鹏程任上的。
当时负责处理这些的,就是时任政治部主任段谦。
所以现在的市局,是人心惶惶,风雨飘摇。
当年递出的投名状,最后都会变成颈上刀。
纪子洲喝完了最后一口咖啡,时间刚好九点,看了眼手机,他起身道,“走了,别多想,保持联系。”
刘宇问,“这么准时?”
纪子洲点头道,“儿子要早睡。”
刘宇拍拍他说,“想不到,你还是个孩奴。”
纪子洲笑了笑。
刘宇于是也起身,两个人各自走了。
回到家,因为换了个环境,小名圆子的纪修远还有些不适应。
贺沁嫌儿子烦,就让月嫂陪着圆子在另一间房间里睡。
但纪子洲并不放心,每晚在贺沁睡着之后,就由他陪着圆子睡觉。
洗了澡,在咖啡的作用下,他依然精神不错。
圆子还没睡,哼哼唧唧的不肯睡,月嫂显然也很烦躁。
纪子洲看多了月嫂给孩子下药殴打的那些,每次进房间,会先仔细观察一番儿子。
确认纪修远没有异常,他才对月嫂道,“你去睡一会儿,下半夜来换我。”
月嫂看到这位纪先生也有点害怕,听他这么说,终于如逢大赦,连忙说谢谢先生,去了一楼客房睡觉休息。
纪子洲关了灯,坐在窗前,看着夜光屏的电子书。
月光从纱帘中透了进来,落在圆子的身上。
温柔地亲吻了他的额头,圆子拱了拱,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在纪子洲怀里睡着了。
看着纪修远的模样,他内心安详,脸上,也是温柔的笑意。
被全心的依赖和需要,竟会让人无限满足。
原来,爱可以是无私的付出,而不需去计较是否得到。
可以满心盼着他,健康、幸福、平安、快乐地成长。
会希望,他不去受自己受过的那些苦,而只是单纯地享受生活的甜蜜味道。
他望着窗外落进来的一捧月光。
就像是人间极致的温柔,撒在了他的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