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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旗 > 其他类型 > 照影曲 > 第六章 牵涉宣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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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懿嫔,可有此事?”中宫闻言,登时蹙眉,转向懿嫔问道。

“回禀娘娘,绝无此事。”懿嫔吓得赶忙起身行礼,双眼含泪,急匆匆解释道:“妾妃纵使深受皇恩,亦属陛下垂怜,怎敢骄横跋扈落人口舌?”神情分外畏惧,不见一丝傲气,曳地裙上的流彩飞花图案仿佛一株菊花惨遭狂风暴雨的重击,枝叶枯萎、花瓣凋零之下,尽显四分五裂之象,令人为之心疼心碎。

侯昭媛看了看懿嫔楚楚可怜的模样,目色担忧而心疼,在旁和声劝慰道:“娘娘,懿嫔到底不过年轻骄傲些,若论起苛刻待人,妾妃想着,倒不至如此。”

闻此,中宫面色稍霁,点点头道:“本宫亦如此思量。若果真如此,便与陛下、本宫的仁义之心、德善之意相悖。”

话音刚落,门外响起尖锐的通报声,似刺破天际,惊醒椒房殿一脉死气漫漫的沉静,“陛下驾到。”

皇帝已然换过了衣裳,身着一袭青豆色纯金线绣九龙缠绕的本缂丝锦袍,寻常人家贵公子的装束,身姿挺拔而修长,气宇轩昂,脚步匆匆地踏步入内,白皙的面上含了一层薄薄浅红的愠色,可见心带躁气。一入内,开口便是一句呵斥,怒气冲冲,语气微怒,“眼下中宫身怀六甲,又有琽贵嫔协理御殿,怎还有人敢行巫蛊之术?”语气微微森冷,然则饱含愠意,双眸冷冷扫了在场众人一眼,似鬼火幽冥,地狱阎罗。

伏跪在地的众人惊怯之下,皆躲闪着低下了头,忙行礼齐齐道:“妾妃等俱不知情,还请陛下明察。”

“梓童坐着便是。朕早已言明,这些虚礼能免则免。都坐下吧。”眼见中宫欲福身行礼,皇帝急忙收敛几分怒气,上前按住,挨着她一同入座。

眼见帝后如此,众人方有胆量重新入座。

“事实如何尚未查出,还请陛下切勿动怒。只是,陛下请看。”中宫在旁柔声劝道,一壁用手犹豫地指了指,示意汐霞呈上人偶。

皇帝一侧头,甫一瞧见人偶,遽然沉下半张脸来,白皙的面庞似笼上一层玄色的阴霾,重重一拍把手,顾及中宫在侧,强忍怒火,咬牙切齿道:“怎会有此等事宜?”言论间,转向琽贵嫔,神色不善地盯着琽贵嫔,可见心头不悦之情。

琽贵嫔见状,忙起身请罪,“还请陛下宽恕。妾妃协理御殿,为着皇嗣一事,过分关注中宫并陆贵姬安胎事宜,未能及早得知,令此巫邪之事蔓延宫闱,实属罪行深重,辜负陛下信赖,恳请陛下降罪。”言毕,收拾起枯绿色金丝绣赤色芍药盛开的轻纱披帛,郑重伏身跪地,磕头请罪,神情万分沉痛。

我心里头暗暗感叹琽贵嫔善于口技,如此理由叫人无能责备。中宫亦微微蹙眉,仿佛见不得有人如此偷摸取巧、伶牙俐齿。余者亦听出了琽贵嫔话外音,不由得面色微微不自在。

然则琽贵嫔三言两语卸尽罪责兼负荆请罪之意却是尽数显露出来,皇帝亦不好严惩,只得缓和了语气,抿了抿嘴,安慰道:“此事与你无关,亦非你能料到,你无须自责。”

“谢陛下关怀。”琽贵嫔得此怜惜,依依起身。

眼眸一转,正好瞥见中宫冷眼旁观下,嘴角一抹弧度,凤容淡然宁和,大红七彩团花披帛上的织金牡丹纹丝不动,在日光的衬托下,静静闪耀着金色的辉芒,想来心里头绝非如此平和。

“陛下,妾妃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静默之中,瑛贵嫔忽出声,惹得众人瞩目。

我微微惊讶,转头望去,只见瑛贵嫔仿佛发现了什么似的,面容踌躇起来,神色犹豫不决。

皇帝亦略略好奇,直言吩咐道:“你且说来听听。”

“人偶之上,这纸条,若妾妃未看错,仿佛系新上贡的宣纸。”瑛贵嫔的眼波自宣纸上溜了一圈,缓缓道,语气沉沉。

‘宣纸’二字一出,我如雷轰顶,身子摇摇欲坠。若非倚华在后及时地悄悄扶住我,只怕人定瞧出其有嫌隙之感。

汐霞不失时机地呈上,中宫略微翻阅,仔细瞧了瞧,惊诧道:“瑛贵嫔所言不假,当真乃新上贡的宣纸。如此说来——”语气逐渐惊讶,目光转向琽贵嫔,闪烁不明,“不知琽贵嫔可有赠人,抑或留为自用?”

我脑中骤震,难以置信,眉目微蹙,略一思索,随即安然自若、心存侥幸:或许我并非惟一得赠者······

“这——”琽贵嫔看向我,眼神略带失望与痛心,连带着花青色遍绣赤色芍药锦缎衣裙上所缀的绿玉碧叶玉石亦散发出难以置信的冰冷、深沉之色。

眼见琽贵嫔如此神情,我心下一震,遍体寒颤,仿佛一股寒气自足底漫涌而上,冻结四肢,令人无法动弹,仿若寒冬腊月,北风侵体。

皇帝看了我一眼,不解道:“琽贵嫔,你为何盯着婉嫔?”

“妾妃当日——”琽贵嫔为难地看着我,吞吞吐吐道:“只将宣纸尽数赠予了婉嫔。”

“什么?”侯昭媛当即叫起,与众人一同将目光汇集我身上,语气震惊,嘴角暗藏幸灾乐祸,臂间的鹅黄色缀细粒明珠石榴纹披帛闪出一道活泼灵动的欢喜之气,“莫非婉嫔借咒诅自己来嫁祸懿嫔?”

“婉嫔素来聪慧,只怕此事绝非如此。”珩贵嫔赶忙替我辩驳道。

殷淑仪亦蹙眉,瞥了我一眼,诚心劝道:“妾妃亦相信此事绝非婉嫔所为。”

敛敏看我的眼神饱含安慰,对侯昭媛诚心问道:“若如昭媛娘娘所言,婉妹妹此举于己何益?”

我心中微微流出一股暖流,颇温和滋润。

“明姐姐所言甚是。何况懿嫔与婉嫔并无过节,何必如此?”袅舞连连点头,出声维护道。

“那可未必。”懿嫔忽地转向我,眼眸倏地寒冷起来,不见方才畏惧之色,“当日,婉嫔特地为了朱顺华出言维护,焉知非替朱顺华讨公道而陷害妾妃。”

“哦?”侯昭媛故作颇为好奇,问道:“不知婉嫔何时何地出言维护朱顺华?”

“恰恰入宫第一日,御殿菊园中。”

“原来系此事。妾妃亦有耳闻。那日,懿嫔扶着伊掌衣回尚功局,遇上陆贵姬,因行礼不周而受罚。婉嫔虽在旁,然则并未出言相劝,想必幸灾乐祸,可见积怨极深。”侯昭媛不怀好意地瞥了我一眼,嘴角一抹得逞的淡笑。

中秋晚宴上,我已将此事解释得清清楚楚。此时闻言,皇帝沉吟片刻,眼眸转而幽深无底,然则并未瞧我一眼,对我发作,可见对我有几分信任。

然我心下仍旧一咯噔,急忙起身行礼,“还请陛下明鉴,妾妃与懿嫔并无重大过节,与朱顺华亦无甚交情,怎会为了朱顺华而刻意诬陷懿嫔?何况当日妾妃不曾向陆贵姬求情实乃担忧陆贵姬胎气大动,还请陛下明鉴。”

“陛下明鉴,妾妃与婉嫔当真交情非深。”朱顺华亦连忙起身行礼,诚惶诚恐道。

“陛下,中秋宫宴上,懿嫔呕吐一事您可还记得?彼时有一内御曾出言懿嫔深夜咒骂陆贵姬。”冷眼旁观许久,柔嫔在旁软语娇娇道,提及无人留意到的一桩事。

皇帝忽而想起什么似的,反问她道:“柔嫔所言可是懿嫔受陆贵姬责罚一事?”

柔嫔端然颔首,“正是。”

琽贵嫔在旁转而扯开了话题,道:“许是陆贵姬心生不悦,故而连带责罚婉嫔,亦未可知。”

皇帝瞥一眼陆贵姬,微带不悦。陆贵姬一时胆怯,赶忙颔首,缩手缩脚拭去额头几滴冷汗。

琽贵嫔、柔嫔此言可谓将陆贵姬牵涉其中,我自身嫌疑自然少了几分。

“虽无人作证你与懿嫔有重大过节。”侯昭媛在旁死揪着我不放,“但事有万一。万一你与懿嫔有过节而旁人并不知晓,又该如何?何况你若与朱顺华无交情,怎的入宫第一日便相约一同前往御花园赏花?显见交情甚为亲密!”

眼见如此侯昭媛如此污蔑栽赃,我转向皇帝,娇声柔弱,楚楚可怜道:“陛下,彼时妾妃与朱顺华同游菊园不过寻常姐妹之情而已。还望陛下明鉴。”语气无辜,泪眼汪汪。

“果真如此?若只是寻常姐妹情,那日你怎会这般维护朱顺华?”在侯昭媛的起头之后,懿嫔亦起了精神,如此反问道,继而转向皇帝,面容郑重其事,“陛下,妾妃与朱顺华不睦已久,焉知婉嫔不会因朱顺华挑拨离间而陷害妾妃。琽贵嫔只将宣纸赐予婉嫔一人,除婉嫔外,旁人毫无机会接触宣纸,此乃不争之事实,自然系最好的证据,证明唯婉嫔有机会在宣纸上写下自己的名讳,行栽赃嫁祸之举。”

言及于此,懿嫔深深跪倒磕头一番,蹙金曳地裙似在椒房殿的金砖地上开出一朵硕大的浅紫色花朵,瑰丽惹人怜,继而抬头望向皇帝,眼眸水润,波光粼粼,惹人怜爱之际愈加叫人疼惜,“陛下,当日妾妃虽与陆贵姬不和,然经此责罚,已明白自己罪有应得。婉嫔此举,着实将妾妃置于险地。妾妃恳请陛下为妾妃做主。”言毕,在地上伏身哀哀哭泣,似梨花带雨,如秋菊含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