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亦不知安顺妃为何这般算计悼贵嫔。我只觉得倘若悼贵嫔与安顺妃并无瓜葛纠纷,想来安顺妃绝不会将主意算计到她头上。安顺妃手段高明,堪与瑛妃相当,故而到日四贵姬中,独她一人存活,可见其足智多谋。若她意欲出手对付悼贵嫔,只怕咱们提前知晓亦无办法。”权德妃摇摇头,万般无奈道。
“依着姐姐的意思,难不成悼贵嫔与安顺妃当日有过瓜葛纠纷?这才致使安顺妃一朝出手,毁了悼贵嫔一生?”我愈加诧异起来,瞪大了眼睛,万般疑惑道:“当日,悼贵嫔纵非良善之人,终究不曾出手毒害她人,算得上明哲保身。若她暗中陷害、算计安顺妃,如何咱们迄今看不出一丝一毫的破绽?”
“你所言极是。倘若此乃一件小事,安顺妃绝非如此心胸狭窄之人,自然不会与之计较。倘若此事事关重大,只怕咱们亦该有所耳闻才是。如何至今依旧不知其中缘由?”权德妃阖眼,深深思量一番之后,微微睁开双眼,平和道,语气波澜不惊。
“看姐姐这意思,难不成姐姐亦寻不出个由头来?”我好奇而古怪地看着权德妃的神态,甚是诧异。
摇摇头,权德妃无奈地叹出一口气,直言道:“我虽身处御殿多年,与安顺妃亦有几分交情,但到底不如我与你之间的情谊。何况,当日穆温怀后尚在人世,唯独她与安顺妃最为亲密。我与安顺妃之间不过偶然数次闲话的缘分。那日我带着你去拜访她,亦不过念着咱们三人的性情系一类人,这才起了心思,来日也好有个闲话漫漫的时候。论起情分,只怕当属穆温怀后与安顺妃交情最好。她多年来如此殷勤服侍穆温怀后,于她自己亦有几分好处。”
我点点头,心领神会,“有穆温怀后做靠山,固然毫无君恩,她亦能多年屹立不倒。”转而吐出一口气,哀叹一声,“可惜如今穆温怀后山陵崩,御殿之内再无人能护得她周全。”转念一想,对上了权德妃的双眼,愣愣道:“若悼贵嫔所为有理有据,那安顺妃此番算是自作自受了。”
权德妃不以为意,摇摇头道:“若安顺妃系自作自受,她当日又为何暗害悼贵嫔?她们二人自始至终不曾有过恩怨纠纷,亦不曾有过口角争执,如何会恨之入骨,欲杀之而后快?”
权德妃一席话叫我不禁回忆起当日安顺妃身边的兕方与黄丹结为菜户一事,不禁出言道:“论及安顺妃唯一的败笔,只怕当属当日贴身伺候的兕方了。”
抬起眼眸仔细看了我一番,转而低眉深思起来,权德妃沉吟道:“你所言不假。红药虽然清白,但她身边的兕方却是十恶不赦。若非为着偷盗九鸾钗一事,只怕今日得恭谦会多一个哥哥或者姐姐。”语气甚是惋惜。
“兕方固然可恶,到底已然被杖毙。咱们何必与一介已死之人过多计较。”我微微劝解道:“总不至于安顺妃为了兕方的死,迁怒于悼贵嫔吧。”
权德妃眼中眸光一闪,登时有了主意,深深蹙眉思量一番,对我道:“那可未必。当日,显见兕方最得安顺妃欢心,她如何不可为了兕方之死而借机复仇?她原本属内御出身,与御殿之中人脉甚广。能得她如此器重之人,自然非同凡响。何况,依着今日的情状看来,当日兕方私贩御殿珍宝一事,确实可疑得很。”
我听了权德妃的话,低头思量良久,方抬起头来,对权德妃道:“姐姐所言甚是。当日安顺妃位分不及你我,恩宠些许,兕方在御殿之中的地位自然更不必说。若论及他一时大胆,铤而走险,到底不可思议。只怕当日追究出的私贩珍宝一案可谓惊动御殿内外。正为着司膳房的内侍小洁子的证词,这才一力定下了黄丹与兕方的罪行。”
“依着当日兕方的供词,此事皆乃黄丹所为。若果真如此,黄丹受杖责而亡便是咎由自取了。然则,你只看安顺妃的性子便可知晓一二——她如何不善管教贴身服侍宫人?再者,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只怕多年相处下来,兕方与安顺妃之间品性相仿。若果真如此,那么兕方所为有待商榷,当日将罪行尽数推到黄丹身上更是可疑。若此事深究下去——”一字一句道出,权德妃的语气愈加惊骇,面容愈加正经而觳觫,眼眸中流露出难以置信的意味,不敢继续说下去。
我接了下来,眼色冷冷一暗,口吻似夹带着寒冰之气,“只怕当日九鸾钗一案另有隐情。黄丹与兕方不过系替罪羔羊。”
念及往事,我深深思量一番向权德妃问道:“姐姐,你可还记得我当日对你与昭敬敏长贵妃说过的话?”
“什么话?”权德妃一时记不起我说的是哪一件事,眼神疑惑起来。
“我当日当着你俩的面曾亲口怀疑当日黄丹与兕方偷盗九鸾钗一事与瑛妃有关。”我深深看了一眼权德妃。
权德妃思索一番,随即点头道:“我记得当日昭敬敏长贵妃亲口提及,瑛妃她既能收受贿赂联系前朝又不甘无儿无女而处处算计皇嗣,那么黄丹与兕方皆为她细作,亦情有可原。”
“不错。当日瑛妃何等诡计多端,咱们姐妹有目共睹。一桩桩一件件,可见她计谋出众,远在琅贵妃与魏庶人之上。若非为着家道中落,出身不及琅贵妃,只怕中宫之位轮不到琅贵妃。固然如此,她依旧在御殿之内混得风生水起,不露丝毫破绽。种种事端发生之时,从未有人会将事宜联想到她这一位默默无声的瑛妃娘娘身上。可见她行事处决不露分毫差漏,亦叫人拿不住丝毫线索与把柄。”我点点头,心头对于瑛妃的手段固然齿冷,到底计谋才智属御殿之中独一无二、绝无仅有,叫人不得不赞服。
“她的手段自然高明。”静默了良久,权德妃这才应和一句,“若论及她今时今日依旧有细作密探在御殿之内,只怕亦无不可。哪怕只有一位,亦足够她操控御殿之内的流言蜚语了。”
闻得此言,我登时恍然大悟,睁大了双眼道:“姐姐说的是。百足之虫,断而不蹶。若她当真依旧有眼线潜伏在御殿之内,纵使身处雾芢殿,到底可操控全局。如今看来,只怕皇后的才能亦不及瑛妃的手段,故而她敢在皇后执掌御殿之时,如此放肆嚣张地当面取走安顺妃与悼贵嫔的命。”
“纵使她有如此能耐,那又如何?到底她们二人无足轻重。取她们二人的命,于她又有何益?”权德妃听了我的话,深深思虑一番之后,断然摇头否定道:“只怕这等解释说不通。”
“姐姐,当日咱们都以为自己眼见为实,孰料最后真相却截然相反。正如彼时咱们皆以为珩妃、婳妃心狠手辣而心思歹毒,最后到底查出了她们二人并非真凶。今时今日之事,咱们又岂能这般考虑。”
听了我的话,权德妃无可奈何,点点头,思绪仿佛有千斤重,转头看向窗外的天际,碧蓝如洗,澄澈如一块上好的美玉,终究蕴含着一丝深刻的含义,仿佛这御殿之中,波谲云诡之事从未消弭殆尽,从未有散去、化解的那一天。
是日之后,我在心头埋下了一颗种子,一颗怀疑的种子,并吩咐凌合暗中派人时刻监视身处雾芢殿之中、表面看似心如死灰的瑛妃,时刻监督着她的一举一动,一丝一毫皆不可放过。
就在这个时候,御殿之内不知何处传出了一则流言:当日刺客行刺一事,其根本源自折淑妃的安排。
待到梁琦回禀,我听闻之后,不禁嗤笑一声:御殿之内,终日流言蜚语不断,如今到底扯上了一力养护子女的折淑妃。
皇后与我皆熟知折淑妃品格,故而听闻此事之后,不加理睬。然则,我俩愈是不加理睬,这流言就越是沸反盈天。
不过短短几天,眨眼的功夫,御殿之内人人纷言:为着地位绝无仅有且子女双全,折淑妃到底起了不该有的念头,盯上了正一品长贵妃之位,企图与我并列尊荣,故而暗中安排刺客行刺,自己借机现身,以命皇帝感激之恩,继而跻身长贵妃之列,与我同尊。
如此言论说来,到底有几分道理。然则,仔细推敲之后,终究不可靠:论及恩宠,无论我抑或折淑妃,终究不如夕昭仪。论容貌,当属她最与湘贵妃相似。明眼人可见,若非无子无女,只怕夕昭仪早早登临高位,如何至今屈尊九嫔之首?我当日晋为长贵妃之位,固然有子嗣作保证,终究不曾诞下,故而与此无关。若非皇帝念及我当日出宫祈福一事并五个月身孕而一朝小产,加之我揭穿了瑛妃紫氏的真面目,只怕我难以企及长贵妃之位。我这位长贵妃的名号来得实在艰辛。若折淑妃意欲登临长贵妃之位,大可暗自怂恿其她趋炎附势的嫔御日日在皇帝耳边吹风,时刻提醒皇帝她恩宠尚在、子女双全。若皇帝始终不肯,只怕与她早先身处内御之位有关了。若她看得出此等关窍,借救命之恩登临高位倒有几分道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