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娥皇与德妃素来疼爱稚奴,有你们二人在宫内如此惦记着他,想来他作战之时定不辜负你们的慈爱,定会奋勇杀敌,不叫咱们失望。”
皇后在旁笑道,语气自然平和,“铪王身为陛下长子,有如此气魄与能耐理所应当。何况,来日申太子登基即位,只怕还少不得铪王在旁相助呢。”
原本因着所出的恭修接任为太子,婺藕在御殿之中的地位凸显出来,到底不过正二品巽妃,叫人眼馋心热之余,不免看轻这位太子生母。何况多年以来,我、敛敏如此盛宠之下,遭到了多少明枪暗箭,她自然心中有数。加之当日焦尾琴一事,可算叫她伤透了心,故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她的行径愈加悄无声息,了、不留一丝破绽,叫人找不出错处来刁难她。若非为着五妃的位分,只怕她会就此沉寂在这御殿之内,直至青雀登基,而她登临帝太后之位,自此叱咤风云。
婺藕眼见皇后提及自己,又见在座诸位嫔御的目光皆转到自己身上,连忙起身回禀道:“皇后娘娘谬赞了。青雀只怕还小,不及铪王之处甚多,需得太子太傅好生教导着,如此方不辜负陛下的期望。”言行举止之间,我只觉颇有几分敛敏当日的冷漠,但同时又多了几分敛敏从未有过的局促,可见站在风头浪尖,叫人不得不防备着。
“巽妃此话有理。”皇帝满意地示意婺藕落座,对皇后道:“朕每日察检太子的功课,众位师父皆夸赞太子勤奋好学。固然天分不及稚奴,到底勤能补拙,不枉朕早早立他为太子的用心。”
婳贵妃当即恭贺道:“想来陛下如此用心,日日察检太子的功课,待得来日太子登基,定会成为一朝天子、一国明君,叫大楚的江山千秋万代,世代相传。”
皇帝面色愈加欢喜,对婳贵妃连连点头道:“贵妃所言甚是。说来此番若非贵妃父兄与稚奴一同前去战场、奋勇杀敌,只怕朕坐拥江山不会如此安稳。”
“陛下谬赞了。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妾妃父兄深受皇恩,理当如此回报陛下才是。”婳贵妃面色微微涨红,显出几率羞涩。
冷眼旁观的皇后忽而瞥了一眼吴美人、吕良人,关切问道:“不知近日吴美人、吕良人进奉的药膳可还符合陛下的脾胃?”
“皇后此言甚是。这几个月来,多亏了她们二人精心准备药膳,朕的龙体才能如此康健。说来她们准备的膳食兼具药理,较太医院那些苦得倒人胃口的良药好多了。”皇帝对皇后点点头,颇为赞赏地瞧了吴美人、吕良人一眼,眼风夹带上几丝赞许。
吴美人、吕良人齐齐出列,“妾妃身处御殿之中,得陛下与娘娘这般厚爱,理当如此尽职尽责尽情尽心。”
皇后对皇帝满意禀奏道:“既如此,不知妾妃可否为她们二人讨一个封赏,亦好名正言顺成为一宫主位?”
皇帝听罢,恍然大悟道:“皇后所言不假。她们如此用心侍奉,如何担不起贵姬之位?既如此,此事便交由皇后选个良辰吉日,册她们为珆贵姬、珊贵姬。”恍惚间想起什么似的,皇帝转向权德妃,“秦敛方才回禀,太华可是有喜了?”
权德妃颔首微笑,“正是。”
皇帝随即爽朗一笑,转头对皇后道:“既如此,便选个她们一同册贵姬的吉日,安排太华一同入宫来,也好叫德妃母女三人团聚。说来太华出嫁多年,只怕你们母子团聚的时日寥寥无几。此番,倒是成全了你的一片慈母之心,不枉你日日在朕耳边提及母女之情。”
原来权德妃私底下曾多次向皇帝表露对嘉慎公主的关心,我深深看了权德妃一眼,见其面容之上尽是满足之色,这才为她的用心良苦倾倒。
“德妃妹妹不仅仅日日在陛下面前提及,在咱们姐妹之间亦时常提及嘉慎公主幼年的事宜。论起这些事,咱们可算是随手拈来,熟悉得很。”皇后打趣一般说道。
折淑妃眼见权德妃面色涨红,不由得劝道:“皇后娘娘可别再借此打趣德妃姐姐了。若论起慈母之心,日日对孩子牵肠挂肚,只怕皇后娘娘亦如此。遑论妾妃每日操心两个孩子的事。方才咱们还提到恭谦殿下来日的婚嫁之事呢。娘娘可是忘了?”
皇帝眼见折淑妃如此言论,不免诧异起来,“恭谦还小,无需如此心急。难不成皇后此刻已然在安排新嫁娘的事了?”
皇后微笑起来,徐徐道:“为人父母者,常怀百岁忧。当日,陛下为铪王钦赐的婚事,固然叫朝野闻名,终究四个皇孙、两个皇孙女皆系庶出,可见铪王夫妇之间,感情不深,抑或铪王妃玉体不佳,至今无一所出。妾妃想着。既是来日恭谦婚事,理当应了那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到底妾妃身为嫡母、养母,已然不曾好生择选一个身子康健的媳妇给铪王,终究吃一堑、长一智,该选个健康体壮又讨人喜欢的好媳妇给恭谦,方不辜负昭敬敏长贵妃在天之灵。”面色转而低落下来,带上了几分惭愧,似乎是在不安当日对于稚奴的婚事,她并无过多用心,致使他们夫妻不顺。
皇后所言提及昭敬敏长贵妃,倒不曾激起皇帝对她的思念,反而低头思量起稚奴的孩子来,沉吟道:“稚奴的孩子——”
“铪王膝下长子已然牙牙学语。陛下若实在疼惜,大可封为世子,来日接任铪王之位。抑或将其抱入御殿,由身为祖父的陛下亲自指导学问、好生抚育。如此一来,只怕铪王在前线征战沙场之时会愈加安心;再者,他与陛下之间的父子之情自然会逐日加深。”
“皇后此言有理。然则皇长孙生母刘氏如何吃得了母子分离之苦?”皇帝眉间有几缕动心之色,随即浮上一层动容之情,语气不忍道。
“刘氏不过一介妾室,如何能与铪王妃相提并论?纵使皇长孙系铪王妃诞下,与陛下的天恩相比,又算得了什么?陛下为大局着想,如此疼爱皇长孙,只怕会赢得天下百姓的赞誉,纷传陛下系一介仁善之君。”皇后循循善诱。
然则闻得此言,我在心中存了三份疑惑、七分不安。一时察觉出气氛古怪,转头望去,只见折淑妃、权德妃瞧我的眼色亦如此。温妃、礼贵姬面色不定,只在皇帝与皇后之间徘徊,不发一语。慧妃、贞贵姬更是黑下了脸,鼻息之间听不出声响,仿佛一介死尸。
皇长孙年幼,尚处于牙牙学语的年纪,如何离得开生母刘氏的照料。何况,纵为一介妾室,终究系稚奴所宠爱的头一人。若非如此,她如何诞下稚奴的第一个孩子?皇后如此建议,只怕称得上分离骨肉天伦,叫刘氏自此母子离别。固然来日稚奴长子重返铪王府,到底日久情疏,只怕届时与刘氏不复今日亲密。何况,依我看来,稚奴如此重视骨肉亲情,只怕与他自幼丧母有关。若他身处前线作战,御殿之中传来如此消息,致使他一时性起激动,恐怕不利于战事。
“皇后既如此言,那朕即刻下旨,命铪王府的管家将皇长孙接入宫中。”皇帝似乎察觉不出不妥之处,甚是满意而感激道:“朕有如此贤德之后,当真系大楚之福。”说着,不觉动容地握住了皇后的柔夷,惹来一阵动容之情。
我心下深觉古怪:皇后素来体贴入怀,如何今日一味顺着皇帝的心意?难不成,当真系有了养子,一时之间乱了分寸,起了不该有的心思?纵使如此,她身居皇后之位,企图攀及皇太后之位亦无可非议。若果真如此,她为何不算计青雀?青雀才是来日名正言顺登基为帝的皇太子。稚奴长子不过系皇帝庶长孙而已,如何值得皇后这般算计?此举于皇后又有何益处?
今日之事,察觉出皇后异样之人颇多,终究无一人出言阻拦,只得眼睁睁看着刘氏与皇长孙母子分离。依着皇帝的旨意,皇长孙被抱入宫中,交由皇后抚育,日日与恭谦为伴,直至长大成人。
纵观大楚历朝历代,恭谦与皇长孙之间的叔侄关系亲密无间,犹如当日于麟德十三年七月三十薨逝的嘉煍王、于麟德十三年十二月十九薨逝的庆炾王。
如今,他们兄弟二人早早离世,固然死因疑点重重,伴随着市井谣言的流传,叫天下人皆知,到底为皇帝圣旨压下,御殿、朝野、民间明面上无人胆敢再提。庆炾王死期与嘉煍王相差不过一个多月,一个死在七月三十,一个死在十二月十九。如此巧合,叫人不得不多心。何况,对于他们二人之死,至今医案之上不过简短的两个字:暴毙。
暴毙!
因何等重症而暴毙?为何此前毫无染病的消息传出?到底系何等时刻暴毙?纵使皇后因着我的恳求,多番向皇帝打听,终究只得了一句‘皆在夜半时分暴毙’。若认真计较起来,系后半夜还是前半夜?再者,他们二人暴毙之所又在何处?若死在王府之中,为何不是王府管家上报皇帝,而是他们每日跟随在侧的小厮经由秦敛之口上报天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