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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公公当即沉下脸来:“你倒是替陛下决定上了!”

万叔啜了一口茶,不咸不淡地笑道:“我可没胆子替陛下做决断,我只是就事论事罢了,颜家是为何才被平反,颜丛铭又是因何平步青云,汪公公比我清楚。若不是颜如玉冒充了我家小公子的娘,颜家能得到如今的一切?怕是连牢底都坐穿了。”

这话就有些大逆不道了,说的像是皇帝有多昏聩,为了儿女私情便枉顾江山社稷陷忠良于不义似的,虽然事实也差不多。

皇帝难做,没坐上龙椅的人体会不到权势的诱惑,也体谅不出皇帝的难处,寻常人看到的只是个人的得失,皇帝看到的却是整片江山的沉浮,有些事是不得已而为之,当然也有些是任性为之。

在颜如玉这件事上,皇帝就着实任性了,明知燕九朝对她无意,还一个劲儿地抬举她与颜家,若是不明真相,尚可理解为皇帝是不想委屈了几个小家伙,于是让他们的母亲有个十分良好的出身,可如今这件事早已真相大白,皇帝仍没处置颜家,实在有些说不过去了。

“陛下的心思,岂是你我能够揣度的?”汪公公故意打起了太极。

万叔心道,爷爷当初在冷宫伺候两位殿下的时候,你小子还不知在哪儿呢?跟爷爷面前耍心机,你还不够资格。

“是啊,圣心难测,不过我家少主的心思却简单极了,俞邵青做不做侯爷,他女儿少主都娶定了,陛下若想借此要挟少主什么,恐怕要让陛下失望了。”

汪公公倒抽一口凉气:“姓万的!少主好歹是你看着长大的,你就不能从旁劝他两句,让他给陛下低个头,有个晚辈该有的样子吗?他服个软,陛下有什么不能答应他的?”

万叔呵呵道:“服了一次,然后呢?让陛下拿住了少主的软肋,少主下半辈子便一直一直地服软下去了?”

汪公公噎了噎,怒目而视道:“他是皇帝!给他服软有什么不好?”

万叔道:“没什么不好,但少主就是不乐意。”

“……”这天没法儿聊了,汪公公觉得自己没被皇帝累死,也得让少主府的人活活气死,燕九朝这小疯子一身反骨,连带着养出来的下人也个顶个的硬骨头,死活嚼不动!

汪公公气呼呼地走了。

万叔回到书房,向燕九朝复命,把与汪公公的谈话一字不落地说了:“……少主,咱们是不是太过分了,若当真惹怒了陛下,陛下怪罪下来……”

燕九朝坐在太师椅上冷冷一哼:“怎么?担心他怪罪,本少主就不成亲了?”

“……这倒是。”万叔叹息着点点头,“俞姑娘是小公子生母一事,咱们虽未大肆张扬,可陛下耳聪目明,总该是得了点儿消息,至此他都没替俞邵青翻案,目的是在等少主去求他。”

一旦少主求了,俞邵青即刻就能翻案,可从长远来看,这种做法无异于饮鸩止渴,从今往后但凡陛下想拿捏少主什么,只要再抓个少主身边的人就是了,这样的甜头一次都不能让陛下尝到,否则俞家人的处境就日日悬在刀尖儿上了。

想到这里,万叔不由地开始佩服起自家少主来,他能看透是因为他年纪大了,经历的风浪多了,少主才二十三、四,就已能将皇帝吃得透透的,当年的燕王若能有少主一半心性,都不至于含冤而死了。

“庚帖合过了吗?”燕九朝问。

万叔道:“合过了,少主与俞姑娘的八字乃天作之合。”

燕九朝理所当然道:“这是自然!本少主选的人,怎么会有错?”

万叔嘴角抽了抽。

燕九朝见他仍杵着不走,又道:“还有事?”

万叔犹豫了一番,道:“庚帖合过了,接下来就该上门纳征了。”

纳征,又称下聘,是要过大礼的,至于怎么过、由谁去过就颇有讲究了,多是男方家的女眷或全福之人,奈何少主府全是大老爷们儿,上哪儿去找女眷?总不能把奶嬷嬷与房嬷嬷叫上,都是下人也太委屈俞姑娘了。

燕城的府邸倒是有有品级的女官,可路途遥远,等她们上门黄花菜都凉了。

“王妃的意思是……”万叔清了清嗓子。

“她的意思?”燕九朝淡淡地看向了万叔。

万叔硬着头皮道:“是,下午方嬷嬷来过,问起了纳征的事,王妃说,纳征礼由她来备,让姚夫人去过礼。”

姚夫人是上官艳出阁前的手帕交,是为数不多没对上官艳冷嘲热讽的女人,上官艳刚嫁入萧家那段最艰难的日子里姚夫人时常去探望她、开解她,这么多年了,二人一直都有走动。

燕九朝若有所思道:“她额头上是不是有颗红痣?”

万叔一笑:“是,大家都说那是观音痣,福泽深厚,少主还记得她呢。”

燕九朝三岁前是在京城度过的,之后才搬去燕城,六七岁那年,姚夫人一家来过燕城。

燕九朝道:“那么大了,本少主当然记得。”

印象中,姚夫人是个十分慈眉善目的女人,她的相公敦厚老实,生的几个孩子也并不惹事,他们在燕王府小住了半年,燕九朝并没有感觉到自己被打扰,姚大人办完差事后,他们便举家返回京城了。

“少主是不乐意姚夫人,还是不乐意王妃给安排的人?”不用回答也知道是后者了,好在万叔早想到了说辞,苦口婆心道,“王妃的心意少主可以不领情,不论怎么说,可王妃都是少主的母亲,王妃找人上门下聘,传出去是俞姑娘的体面,否则日后有人说起来,还当是王妃不待见这个儿媳。”

燕九朝想了想,说道:“那就用她的人,但聘礼不必她备,我自己来。”

果然啊,什么事搬出俞姑娘都能迎刃而解啊。

万叔眉开眼笑地出了书房,让人把消息给上官艳送去了。

虽是说了不必上官艳准备什么,然而真到了下聘那日,上官艳仍是让人送来了三十二担聘礼,算上少主府的,一共百十来担,浩浩荡荡地抬往莲花村,十里八乡都轰动了。

这还是天不亮便出了城的,否则京城也得炸锅。

俞家与老宅都放不下,万幸的是宿舍与厂房竣工了,聘礼被抬去了一间大库房,乡亲们个个伸长脖子,这么多的聘礼,他们这辈子都没见过哩!

“是谁家被下聘了呀?”一个外村的农妇问。

白大婶儿与有荣焉道:“阿婉呀!俞家的姑娘!”

“就那……瘸子家的呀?”农妇问。

白大婶儿牛眼一瞪:“人家现在不瘸了!”

农妇让她的狮子吼吓得够呛:“不……不瘸……就不瘸……你你你……凶什么?”

大伯的腿脚确实好多了,基本能扔掉拐杖了,他拿着礼书,站在库房的门口,指挥抬聘礼的下人道:“……这担礼搁这儿,对,就是这儿!”

俞松看着鱼贯而入的聘礼,心塞塞地道:“大哥你说我现在还有机会吗?”

俞峰拍拍他肩膀:“醒醒吧,天亮了。”

俞婉家的屋内,姚夫人将订亲的聘书交给了俞邵青夫妇。

至此,二人的亲事就算彻底定下了。

当初俞婉与赵恒也是走到了这一步,只差个婚期将俞婉娶过门,但就是那最后的一步,四年都没能跨出去。

姚夫人和颜悦色道:“钦天监择了三个良辰吉日,分别是本月十六、二十二、二十八。”

俞邵青黑了脸:“这个月这么多好日子的吗?”

姚夫人讪讪:“是、是啊。”

姚夫人又道:“不知俞老爷与俞夫人……”

俞邵青当然希望将女儿留得越久越好,哪知一句二十八尚未出口,屋子里的俞婉轻咳一声开了口:“十六。”

俞邵青:“……!”

你怎么就这么想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