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属的摩擦碰撞声密集的响起,钢铁战靴踩在大理石的地上,踏出了铿锵的声响。
托拜亚斯快步的走着,他永远不变的面容也终于带上了一丝焦急。若不是全身的甲胄实在是厚重,限制了他的行动,恐怕此刻,他已经飞奔起来。
不一会儿,尖肋拱顶构造的长廊以及明亮的排窗都已经被他甩在身后。托拜亚斯走上了塔楼的台阶,步子之大,甚至把原来引路的侍者都抛在了身后。
“骑士长大人,就是您面前左边的那个房间。”侍者跟在他的身后,提前出声示意道。
骑士长伸出右手推开了虚掩的房门,毫不停留的迈步而入。
这是一间装修豪华的房间,内里宽阔而明亮。右边巨大的窗户下是木质的写字桌,上面零散的放着几本翻开的书籍,还有一支蘸了墨水的羽毛笔。
巨大而修饰以花纹的大衣柜在房间的另一侧,至于正中间,是一张宽两米长两米余的大床。上等的羽绒被子铺在床上,边上还放着两个一看就柔软舒适的枕头。
但是骑士长压根就没注意到这些。
他只看到宽阔的大床上静静的斜躺着一个人。
那是一位发须花白的老人,他穿着一尘不染的白袍,此刻正安详的斜倚在床靠上。
一支银色的烛台正插在他的左胸口,鲜红的血液濡湿了他的衣裳,然后渗在浅色的被子上,正如同一朵开放的鲜花。
托拜亚斯的嘴唇颤抖起来,他没有去看边上站着的侍者,只是深深的喘息着,然后挪动自己的脚步,轻柔的走到了床边。
“骑士长大人,我们一发现这个噩耗,就以最快的速度通知您了,这个房间内的所有东西都没有被人动过。”
侍者在巨人的背后轻轻的提醒道。
他没有反应。
托拜亚斯望着眼前闭上了双眼,面色慈祥依旧的爱德华,竭尽全力的控制着自己。沉默的骑士长此刻依然沉默,但是泪水已经大滴大滴的落下,轻轻的点在逝者的白袍上。
泪水稀释了血,却稀释不了悲伤。
高大的骑士伸出手——似乎是惧怕老人疼痛——小心翼翼的捧住了爱德华左胸口的银色烛台,将之轻轻的拔了出来。
已经没有更多的血流出了。
呵,刺的位置就不对,不仅不在第三个第四根肋骨之间,甚至还刺斜了。精通杀人术的托拜亚斯一眼就看出了手法的拙劣。
是在痛苦中流血致死的,痛的一定很久。
哈,您向来最是悲悯,连动物被伤害都不愿意看,何况刺人呢?
骑士长的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然后更多的泪铺满了他的脸,沾湿了他的络腮胡。
托拜亚斯摇着头,只觉得自己的心脏撕裂般的疼痛。
他跪下了自己的左膝,好让自己能够站稳,也让自己更贴近眼前的老人。
明明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了,明明我已经得到了最好的结果。
托拜亚斯吐出自己肺里的浊气,然后轻轻的搬开了大主教交叠的双手,里面是一封明显刚刚写就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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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比,
抱歉,给你这样的最后一次见面。
夜翼族长一定想将我杀之后快。我知道,我背负着如此的罪恶,这是理所应当的。但是最后的结果却是我依然能够得到这方寸的自由,继续我卑微的存在;托比,我想这一定是因为你固执的要求。
接下来,我能想到的,或许你会成为猎魔人的手套,背上各种负累,被迫完成各种或许让你烦扰的要求。
我知道的,你会肩负起这一切,哪怕你一点儿也不喜欢——就像你为我做的。
托比,自从我捡到幼时的你——我最近常常想起,那时你只有我的小臂那么长——我就特别的喜欢你。我对自己说,我要将这个孩子健康的养大,让他有快乐的生活。托比,我不知道这样是否冒昧,但是我真的将你当做我亲子。
可是真的对不起,我不仅没有给你快乐的生活,而且还因为自己的自私和软弱,让你背上了过于沉重的负担。
是的,我一直很痛苦,你或许知道?
所以当教宗让我为他的救赎提供帮助,我便因为自己自私的愿望而应下,又因为自己的软弱而将这个没有人能够承受的任务交予你。
哈,那时的你已经是如此的强壮,虽然你沉默寡言,但是整个骑士团都已经被你扛在了肩上。
现在,教宗已经死去,也无人再可以替我终结我的痛苦。在这里的几天里,我常常想,如此无用的我究竟能够为你做些什么?
托比,我是多么的希望你能去做你想做的,成为你想成为的。
我想或许我的离去,能够斩断你身上的一些锁链,让你至少能够呼吸些更加自由的空气。
或者,呵,其实这些也只是我的借口,我只是想给自己一个理由结束而已。
但是,至少,请你相信这一切都是完全出自我的意愿。这个世界太过残酷和苦闷,你知道我实在是承受的很艰难。
真想像你小时候那样再抱你一次。
另,请不要为罪无可赦的我伤心。
爱你的,
爱德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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泪水不停的从托拜亚斯的脸上落下,如同将河堤冲毁的湍流。
啊,大主教阁下,有什么冒昧呢?从我以您的姓氏为姓,您就该知道,在我心里您就是我的父亲。
骑士长再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他左手将手中的信轻柔的护在心口,右手捂住自己的口鼻,抑制住了所有的声息。
父亲,我沉默不言,是因为我就是想成为你需要的人,完成你想要完成的事。
我如何还要其他呢?我如何不自由呢?
呜咽终于再无法被抵挡,无尽的悲伤翻涌,汇成了河。
房间的门口,夜翼和莫宁静静的站着,看着这个身高两米顽石一般的骑士,哭的如同一个男孩。
托拜亚斯走出了城堡的塔楼,除了眼眶通红,再没有任何其他痕迹残留。
骑士长微微抬头,只觉得阳光有些刺目。
猎魔城堡的广场此时空无一人,只余些许飞鸟在塔楼间徘徊。
高大的骑士没有再停留,大步迈出,往城门处走去。
或许是心中空了一块,或许是肩上少了一担。
是轻松吗?是解放吗?是一个告别吗?
他此刻不知道,也不想去知道。
迈步吧,不左不右,面前就是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