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八,清晨。
洛鸿轩奉洛天瑾之命,亲至下三门,召狄陌、柳寻衣、凌青和陈雍前往中堂议事。
中堂内,除洛天瑾夫妇外,谢玄、邓长川、洛凝语、林方大等人已落座两侧,当洛鸿轩带着柳寻衣几人匆匆而来时,慕容白正在向洛天瑾回禀前些日子的少林之行。
见状,柳寻衣等人自然不敢出言打扰,只能默默地朝洛天瑾躬身施礼。在谢玄的眼神示意下,迅速轻声入座。
“玄明方丈曾收到秦明的亲笔书信,信中大意是既然潘家能找贤王府做应援,那秦家也会邀请金剑坞,在三月初一共赴少林,以壮声势。”慕容白有条不紊地继续说道,“玄明方丈老成持重,处世中庸,他认为秦明之请倒也不失公允,故而答应了秦明的要求。”
闻言,邓长川眉头微微一皱,反问道:“也就是说三月初一,金剑坞的人也会出现在少林寺?”
“是。”慕容白点头道,“争夺‘玄水下卷’说到底只是秦、潘两家的私人恩怨,少林派并不想惊动武林群雄,因此这场比武亦不会公之于众。除了潘、秦两家和少林外,便只剩下我们和金剑坞,有资格派人前去观战。但玄明方丈有言在先,无论是少林派,还是贤王府、金剑坞,此行只能在一旁观战,绝不可插手潘、秦之争。”
“呵呵……玄明方丈本不想蹚这趟浑水,若非我再三相求,少林恐怕不会参与此事。”洛天瑾笑道,“秦明当年能应允在少林比武,正是看重玄明处事中庸,不偏不倚。”
“可无论如何,玄水下卷绝不能落在秦家之手。”谢玄沉声道,“秦家只凭半卷刀谱,便足以跻身武林四大世家之列,若是让秦明得到整部《归海刀法》,那江湖中还有谁能遏制秦家?我们与四大世家一向不和,若让秦家得势,贤王府必遭大难。”
林方大嘴巴一撇,狐疑道:“‘玄水下卷’果真这么厉害?我们之前去颍川潘家,发现潘家上下孱弱不堪,根本就没有江湖传闻的那般神乎其技。”
“潘八爷退隐数十载,潘家子孙又经商多年,他们早已不是江湖中人,即便家中放着半部绝世刀法又当如何?”谢玄摇头道,“潘八爷早已弃武习文,因此潘家子孙无人教导,就算再有天赋,也不可能自学成才。玄水下卷在如今的潘家,早已名存实亡,彻底沦为潘八爷的一个执念。除此之外,别无它用。”
“如此说来……”洛鸿轩迟疑道,“就算潘家这次能保住玄水下卷,只怕也不会长久。秦家肯放手,江湖中其他人又岂会甘心?潘家若不自强,玄水必失!”
“不错。”柳寻衣正色道,“所以潘八爷的心意是,待他天命不济之时,愿将‘玄水下卷’托付于府主之手。”
在说这番话时,柳寻衣别有深意地紧紧盯着洛天瑾。因为他早在颍川时,就曾暗中怀疑过洛天瑾结交潘初八是否另有目的?可洛天瑾此刻却是一副宠辱不惊的淡定模样,就如同刚刚柳寻衣所说的事,与他毫无关系似的。
“好啊!”邓长川大笑道,“玄水下卷若在我们手中,借秦明十个胆子,也断不敢来抢。更何况若真能得到半部绝世刀谱,那我们的实力必将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此事说来容易,实则却暗藏凶险。”谢玄颇为担忧地缓缓摇头道,“玄水下卷如同一个烫手山芋,扔在谁手里,谁就要成为河西秦氏的头号大敌。潘八爷打算在穷途末路时,将其托付于府主,只怕带给我们的不仅仅是半卷刀谱,更是诸多麻烦。其中利弊,还需我们细细权衡才是。”
谢玄此话令众人再度陷入沉思,一时竟谁也没了主意。
“玄水下卷会为我们带来多少麻烦……只怕还是后话。”一言未发的狄陌突然开口道,“眼下潘家与秦家比武在即,依我之见,潘家根本没有半分胜算。玄明方丈有言在先,除了潘、秦两家外,其他人不得擅自插手。三月初一,若潘家在比武中输了,那依照十年之约,‘玄水下卷’即刻归于秦家。就算潘家想抵死不认账,难不成我们贤王府也要跟着他们一起耍赖?还是想从秦家手中硬抢?且不提我们能否从秦家与金剑坞手中,顺利抢回玄水下卷,单说此事万一宣扬出去,只怕贤王府日后难以在江湖立足,武林群雄也会鄙夷我们言而无信,强取豪夺。潘家早已归隐,他们不在乎名声好坏,难道我们也不在乎吗?”
“狄陌言之有理。”凌潇潇附和道,“究其根本,还在三月初一的这场比武。若潘家胜,一切自然好说。但潘家若不敌秦家,我们又该如何?如今潘家第一高手潘武,已死于非命,潘春也随其母逃的无影无踪,眼下只剩女婿贺虎。虽有些手段,但比起秦家高手,终究是……有心无力,杯水车薪。”本来凌潇潇想说“不堪一击”,但碍于洛天瑾与潘初八的交情,才临时改口,算是给时运不济的潘家留下最后一点颜面。
“提起此事我就来气。”林方大怒哼道,“东湖帮欺人太甚,恨不能骑在潘八爷脖子上拉屎,可潘八爷竟然……竟然还要忍气吞声,就连我这个外人都看不下去,当初若非寻衣和凝语阻拦,我早就杀去东湖帮,找那什么狗屁李老虎算账了。”
“这不叫忍气吞声,这叫以大局为重。”洛天瑾淡笑道。说罢,他默默在堂中环顾一圈,缓缓开口道:“时才夫人所言不错,三月初一的比武才是重中之重。潘家若胜,则得道多助。若败,则失道寡助。天下谁人也不能逆天而行,贤王府更不可做出违背道义之事。故而,我将你们召来所要议定的头等大事,便是如何帮潘家打败秦家。”
“这……”谢玄苦笑道,“除非我们派高手替潘家出战,可刚刚府主说过,绝不能做出违背道义之事。这毕竟是潘、秦两家的私怨,我们冒然插手……只怕不妥吧?”
“贤王府是外人,自然不能插手人家的私怨。”洛天瑾点头道。
“那……潘家必输无疑。”狄陌犹豫再三,忍不住开口道,“潘八爷曾自断手筋,并且如今年事已高,自然不能出战。而潘家其他子孙……皆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弱不禁风之辈,眼下只凭一个贺虎……请恕在下直言,虽不知秦家会派何人出战,但贺虎绝无获胜的机会。”
“看的通透。”洛天瑾赞许道,“事实的确如此。”
此言一出,不等众人疑惑追问,洛天瑾却缓缓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正是潘初八写给他的那封密信。
洛天瑾举着书信,淡笑道:“潘八爷对此早有预料,故而他在信中向我求助,并提前为我想出一个既不违背道义,又能派人帮潘家的法子。”
“哦?”
闻听此言,众人顿时来了兴趣。之前洛天瑾在初次看到这封信时,并未公开信中内容,只是匆匆观阅一翻后,便收了起来。因此就连凌潇潇都不知晓其中秘密,众人又岂能不心生好奇?
林方大迫不及待地追问道:“敢问府主,潘八爷的信里写了些什么?”
“潘八爷在信中向我恳求两件事。”洛天瑾幽幽地说道,“其一,他想让我派人前往颍川,替他收拾东湖帮,以报杀子夺财之仇……”
“早该如此!东湖帮欺人太甚……”林方大性情直爽,当即拍案叫好。可还不等他把话说完,谢玄愠怒的目光已直直投来,吓的他赶忙将嘴巴闭上,兴奋的呼喊声也戛然而止。
“其二。”洛天瑾并未理会林方大的无礼,径自说道,“潘八爷有一孙女,名叫潘雨音,如今正值芳华,待字闺中,潘八爷想让我在贤王府为其择一良婿,速速前往颍川成亲。此人定要武功卓绝,心怀侠义,也好于三月初一,以潘家孙女婿之名,顺理成章地代表潘家迎战秦氏。”
“嘶!”此话一出,堂内顿时一片哗然。
尤其是柳寻衣、林方大、洛凝语三人,他们都亲眼见过潘雨音,深知此女才貌兼备,贤良温顺,乃不可多得的窈窕淑女。但却万没料到,潘初八竟会为了此战,而不惜牺牲她的终身幸福。
“敢问府主……”凌青狐疑地问道,“不知是真成亲,还是假成亲?”
“成亲之礼自然是真,不然如何瞒过秦家耳目?”洛天瑾笑道,“但实则却是有名无实,只为与潘家共度时艰罢了。待比武过后,一切自是尘归尘、土归土,彼此间再无瓜葛。”言至于此,洛天瑾突然面露戏谑之色,话中有话地笑道,“不过潘姑娘也是难得的翩翩佳人,若是郎有情、妾有意,假戏真做倒也无妨。哈哈……”
“若是郎情妾意,你情我愿,倒也算一桩美事。”洛凝语喃喃自语道,“但若只是逢场作戏,此事过后对男人倒没什么,但对潘姑娘可就……毕竟人家是黄花闺女,完璧之身,经此一闹,定会有损其名节,日后叫人家如何见人?如何再嫁?”
“江湖儿女不拘小节。”林方大反倒是不以为意地摆手笑道,“正所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成亲只不过是装装样子罢了,事后潘姑娘仍是黄花闺女,仍是完璧之身。今日不过是暂借虚名,却能帮潘家度过厄运,这笔买卖,怎么算都值!”
“值个屁!”洛凝语不知为何,竟气的脸色煞白,杏目圆瞪,就连嘴唇都在微微颤抖着,“你们不是女人,又如何懂得名节对一个女人是何其重要?林方大,我看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看别人笑话也就算了,还竟说些粗鄙无礼的混账话!”
洛凝语突然发怒,令林方大有些猝不及防,他满眼委屈地望着洛凝语,一时间解释不是,不解释也不是,好生为难。
“够了!”凌潇潇沉声道,“既是潘八爷之意,那便是潘家自己的事,又岂容你们在这儿争来争去?”说罢,她将目光转向洛天瑾,轻声问道:“瑾哥,潘八爷在信中可否指名道姓?可有中意的人选?”
洛天瑾似笑非笑地说道:“信中并无指名道姓,但潘八爷却已有中意人选。”
“是谁?”
“这封信是谁送来的?”
“寻衣?”林方大下意识地回答道。
“这就是了。”洛天瑾淡笑道,“三人去颍川,一个是小姐,一个是门主,可潘八爷却偏偏选择身份最为卑微的柳寻衣代为送信,其用意……不已是昭然若揭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