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无痕被派来保护自己的时候,虞昭鸾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但很快,她就坦然接受了这个事实。毕竟前世叶廷南也是如此,这一世再怎么做,她也不觉得奇怪。
至少对外来说,理由是一贯的合情合理。
皇后赐婚,庶女出嫁,这本是话本里才有的戏码。虞昭鸾以为叶廷南会私心作祟,悄悄办了可比明着娶进门要刺激。但许是他觉得对虞昭鸾不公,便想着法子让这场婚事的声势再浩大一些。
因担心虞昭鸾身份低微,嫁入王府多有不便,薛皇后便大发慈悲,下令由宫内的管教嬷嬷,以教导她嫁入王府前的规矩。
薛皇后一边给脸当好人,叶廷南自然也不甘示弱,一改以往在众人眼中不耐烦的模样,特意派了无痕前去,说是虞府离皇城有段距离,总归得有人陪着,家丁不实在,侍卫又太粗鲁,恭亲王疼人心切,干脆派了贴身暗卫前往,也算博了个怜香惜玉的美名,倒符合他多情的性子。
既然叶廷南喜欢这样招摇,虞昭鸾又岂有不接受的理?
她明知一开始姚氏求亲的目的不纯,如今叶廷南娶她,又是几分真真假假?与其在乎叶廷南如何宠她护她,不如看看她嫁进王府后事态如何发展。
薛皇后兴许是怕虞昭鸾再与宫中来往,甚至有点迫不及待让她嫁给叶廷南为妾,省的在她眼前令人心烦。于是去宫中学规矩的日子提上日程,无痕也听从恭亲王之令,早早来到虞府报道。
这么一算,虞昭鸾似乎是有好些日子没见过无痕了。
除却那日他为她诊断可被下药的短暂接触,再上次碰面还是那夜她和慕容亓一起被追杀,虽说她看的模糊,但还是勉强辨认出他的模样。随后她在叶元琮宫内,也只听到他的脚步声,倒不曾看到他那张板着的脸。
虽明知他前来,名为保护实则监视,但虞昭鸾还是有些期待,这一世他可还一如既往地寸步不离?
也不知是心有所想,她在床上依着,紫娉便进来寻她,“小姐!你怎么还没起身!”
她近日睡得极浅,白日里也有些昏昏欲睡,所以看到紫娉进来时还模模糊糊的。
“小姐!那无痕已经到了!就在门外候着呢!”紫娉一边说着,一边将虞昭鸾从床上拖了起来。
“无痕?”虞昭鸾一听名字,顿时睁开了惺忪的睡眼。
“是啊!就在外面候着呢!小姐快点洗漱吧,随后便能进宫了。”紫娉又赶忙去端了盆洗脸水。
虽说如今虞昭鸾在虞府已不再受欺负,但身边也就只有紫娉服侍着。她也懒得多出那些吃白饭的人,左右最忠心的也只有紫娉和南星,她便不多留人在屋里伺候,省的听去一些不必要的秘密。
她顺着紫娉的安排,洗漱了一番,穿着平日的衣服,便走了出来。
抬眼看去,不大的偏院里果然站了一道暗色身影,那身影挺立而肃杀,像是攀附在岩壁上的劲松。
无痕直挺挺站着,身子不偏不倚地对着虞昭鸾走出来的方向,眼色沉着而平静。见她走近自己,他紧抿的唇线才隐隐松开缝隙,“见过五小姐。”
“王爷派你来的?”有些事情既已成定局,虞昭鸾便觉得无需拐弯抹角。
“是。”无痕简短地回道,虽然声音还是冰冷的,却不如第一次看到她时那么粗鲁。
趁他回话,虞昭鸾不自觉打量起来。
还是那双鹰一般锐利的眼,却早已散去那夜嗜血的阴狠和凌厉。撤去蒙面,他硬朗的棱角格外分明,尤其是高挺的鼻梁,像是一道桥索,将组成他面庞的所有结构一一联结,因恰到好处,竟凭白生出一种阳刚的美感。
如果不是他几次对自己那么敌意,虞昭鸾想,她未必会对他那么忌惮。
“小姐?”注意到虞昭鸾的走神,紫娉忍不住戳了戳她的手臂。
她回过神,浅浅地勾了勾唇角,“有劳了。”
无痕注意到她的视线,却猜不透她心中所想。可是他为什么要关心她心中所想?于是继续保持着冷漠的性子,板着脸看向她。
虞昭鸾知道无痕惜字如金,也没打算他能和自己多说什么。又想着时辰不早了,如果入宫晚了只怕又是一顿教训,“走吧。”
却见她没走几步,无痕突然开口,“等等。”
“怎么了?”虞昭鸾回过头看他。
无痕看了她一眼,闷了一下才说道,“换一身。”
“什么?”虞昭鸾微愣,又低下头一看,“有什么不妥吗?”
紫娉倒是反应得快,“对了,小姐,既是进宫学规矩,必然要穿得端庄一点。”
虞昭鸾并不觉得自己穿了素色衣衫就不端庄,但总归是有点小家碧玉的意思,倒不如她在国宴上装扮地浓墨重彩。
但既然无痕都这么说了,她只好点点头,“好吧,我再换一件。”
“小姐,可要奴婢……”紫娉正要问是否要她伺候着。
虞昭鸾已经转身往回走,摆摆手道,“我自己来吧。”
一回到房中,她记得自己好像有套较为正式的衣裙,虽不及皇家服侍金贵,但到底也算出彩。她难得穿上,索性压在了箱底,平日里也不多拿出来。
只是她一边拖着衣服,一边伸手往衣柜里掏了半天,才想起来放那衣服的箱子还搁在衣柜上面。
眼看着她的高度根本够不到,她便搬来坐墩,一脚踩了上去,准备够到箱子,谁知箱子上面还堆了点东西,所以看上去比她还要高。
可她总得拿到那衣服的,于是她竭力挪开了上面的东西。好不容易打开箱子,手在里面翻了半天,隐约摸索到了,她将衣服一把抽了出来。谁知一时没控制住力度,身子往旁边一偏,坐墩也跟着晃了晃。
显然她没料到这种情况,脚下一软,直接摔了下去。虽说她连忙反应过来,想伸手抓住什么,可结果只抓住一把衣服,身子还是止不住的坠落。
“啊……”
更迭的惊叫声从屋子里传来,无痕眼中一凝,人已经闯了进去,根本不顾紫娉在后面阻拦。
谁知他才进屋,入眼的是一具雪白的胴体,虽有一层肚兜做挡,却挡不住那****中夹杂的粉,寸缕都是罪恶的you惑。
他一时愣住,被眼前的场景震得无法挪动脚步。
虞昭鸾才从懵懂中恢复,跪坐在一堆凌乱的衣物中,眼看着无痕二话不说冲了进来,又看到自己一身狼狈,她连忙抓起手里的衣服遮挡住身前,有些慌乱地问道,“你……你怎么进来了!”
无痕才反应过来,连忙转过身,背对着她,无端冒出一句,“属下……什么都没看见……”
他的语气听不出任何起伏,却不是回答她的问题。
勉强算他护主心切,生怕她出了事吧。
只是他说的镇定,这倒引起虞昭鸾的诧异。她自知自己肤白貌美,若是寻常男人看到这样的场景,又起止这样冷静?
她想起先前在醉香楼,无痕亦是这样冷淡地应付那些温软香玉的,莫不是真的对女子不感兴趣?
她一时玩心四起,眼里闪过一丝狡黠。
于是她故意问道,“当真,什么都没看见?”
他用沉默的背影回答,却是一个字也不再理她,只是虞昭鸾细看,却见他耳根后隐隐红了起来。
这一瞬间,戏弄的快感油然而生,她一下克制不住嘴角的笑意,毕竟无痕这样难为情的场面可极为少见。她顿时觉得即便接下来无痕会日日守在她身边,倒也不那么无趣了。
眼看着无痕前脚想要踏出去,逃离这片狼藉,她又道,“诶,等等!”
无痕猛地顿住脚,半天才憋出一句,“小姐……还有何吩咐?”
虞昭鸾自然知道他是在勉强地应付她,可她偏不允许他轻易离开,“你……转过身来!”
片刻,无痕才肯僵硬地转过身体,却是一直低着头,仿佛是拒绝直视的目光,也不曾开口应答。
见他如此,虞昭鸾又说,“你低着头干什么?抬头呀!”
无痕无奈,迟缓地抬起头,目光却像是失了焦,直直看着一点,却不敢回到虞昭鸾的脸上,或者说,她的身上。
虞昭鸾强压下勾起嘴角的冲动,说道,“你……过来。”
无痕紧抿着唇,一点也不肯挪动。
虞昭鸾眨了眨眼,有些可怜地说道,“我脚扭了……”
这倒不是谎话,她刚从坐墩上摔下,又被他这样闯进来,一时惊讶,连疼痛都忘了。如今想起来,脚下确实有点不舒服,只怕连站起来都困难。
无痕还是不动,只是有些局促地看了看周围,“属下……替你唤丫头来……”
难得,虞昭鸾第一次听到无痕说了这么多话。
可是不够,她还没看到他难为情的模样,于是撒起娇来,“不嘛!人家就想……你给我揉揉……”
无痕重新看向虞昭鸾的脸,待看出她的戏弄,神色果然有一丝崩塌,却又迅速被理智拉了回来。他捏了捏拳头,当即掉头想要离开,并不算理会虞昭鸾。
“你站住!”可虞昭鸾才不会如他所愿,有些气恼地喝住他。
她说,“你家主子可让你好好保护我,现下我腿脚受了伤,你便是这个态度?”
她自觉提的要求并不过分,既然叶廷南将他派到她身边,不就是让他言听计从的吗?她说一,她不信无痕敢说二。因为不管她现在做什么,叶廷南都是向着她的。
无痕果然停住脚,一时想起恭亲王的吩咐。
虞昭鸾得意地笑了笑,“你也不怕我回头告诉王爷,说你欺负人呀?”
她还不了解无痕,万事以叶廷南为先,也就只有这样搬出叶廷南,他才能这么乖巧顺从吧?
无痕闻言,眉头一皱,他原以为虞昭鸾是静默之人,未曾想如今倒有几分蛮不讲理。他原想拒绝,可身后却传来一声叹吟。
“诶哟!”
虞昭鸾本是想撑着坐墩站起来,再和无痕好好说话,谁料这脚下真是伤到了,连起身都这般困难。
却不知她这一声娇媚,叫的人都酥了。
无痕还是皱着眉,回过头便看到虞昭鸾正弯腰捂着脚下,脸上闪过些许痛楚,他当下又有点挪不动脚步。
“无痕……”虞昭鸾抬起动人的眸看着他。
这是她第一次当面唤他的名字。前世她也偶尔唤他名字,饶是被他那张冷脸拂去三分心情,干脆直接喊他木头。如今含在嘴里叫这个名字,倒觉得有些亲切。她又偏偏拿出呢喃的语气,叫的声音低,却又是故意的绵长,听来十分悦耳。
“属下在。”无痕沉着脸,闷闷地应道。
她尽量压低声音,像是不打算他会答应,有点颓然无望地说道,“人家真的好痛……你帮我揉揉……可好?”
终于,无痕动了。
他的脸上看不出神色,只是走向虞昭鸾,随即在她身边缓缓蹲下。
虞昭鸾早已坐下,身上只虚虚地披了件外衣,见无痕终是妥协,情不自禁笑了起来,又怕被他发现自己的小心思,于是一直抿着唇,只是伸出细嫩白净的脚,等着无痕的伺候。
无痕有些迟疑地看着伸来的细足,一时眼里幽暗不明。
“你倒是揉啊?”虞昭鸾催促道,“不过有点痛,你能轻一点吗?”
见他不动,她又哼了声,“嗯?”
轻微的呢喃像是拨在心弦上的音调,无痕眼中一动,才肯接过玉足,用手轻揉起来。他手上的力度甚好,虽说粗粝的指尖划过脚踝有点痒,但至少缓解了不少疼痛。
有渐渐的暖意包裹着脚腕,一路蔓延而上,虞昭鸾只觉忽然有些燥热,才发觉无形中多出一股旖旎的气氛。
可无痕却一直皱着眉。
有那么一瞬,她竟萌生要抹去这愁色的想法。
难道和她接触,就这般令人生厌?
明明他眉目深邃,又天然带着硬朗的冷意,孑然中竟散发出一股傲视天地的强势。她幻想着他再年少些的模样,是否也如同这样,若是能再温柔半分,是不是也能攻陷不少女子的芳心?
鬼使神差,她伸手抚向他横着的眉峰,喃喃道,“无痕,你真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