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人是早早得知公主宴请几位贵客在御花园赏春,于是便在御花园里的亭台设了桌椅,也放了些吃食。
虞昭鸾原以为叶元瑾会多请几个同龄人作陪,结果才发现并没有其他外人。
叶元瑾本就单独请过几回姚硕入宫,又想着不能让虞昭鸾一人尴尬,干脆将慕容亓也叫了过来,反正他们四人上元时就一同游玩过,聚在一起也好有个话说。再者,叶元瑾既然有意嫁给姚硕,那和慕容亓闹传的婚事定然不会作数,她正好借此机会告诉慕容亓,她早有了心上人,也让慕容亓看清楚这点,他们俩根本不合适。
只是慕容亓来时一脸不耐烦,虞昭鸾还以为他是知晓这场婚事做不成了,心中不悦。却没想到他道,“这个叶元瑾!又跟本世子耍什么把戏呢……”
原来他自从遭遇刺杀一事后,景宗下令保护,又派了不少人跟在他后头。他本是在宫中散漫惯了,空闲的时日最想走鸡斗狗,根本不愿到太学院读书。可他来北国目的本就为了受教,这会儿景宗派人跟着,他只当是做贼一般日日备受监视,心里极不痛快。
这个节骨眼上他本就少了玩伴,心烦意燥的,这下叶元瑾又不是找他把酒言欢,竟和他提什么御花园赏花,不是存心找他麻烦吗?
但慕容亓也只是嘴上说说,待看到虞昭鸾在场,一下又变得安静下来。
见虞昭鸾跟在叶元瑾后面走来,慕容亓赶紧打招呼,脸上浮起期待的笑意,“阿鸾?你也在啊!”
“世子殿下安好。”虞昭鸾微微行礼。
“慕容亓,你搞错了吧,今天是本宫邀人前来,难道阿鸾能不在?”叶元瑾大翻白眼。
“是是是!你请的人!”慕容亓懒得跟叶元瑾发脾气,又继续看向虞昭鸾,“听说你这几日都要进宫,怎么不知道来找本世子?”
虞昭鸾好似听出他抱怨的意思,正要解释,已经被叶元瑾抢了先。
“切!慕容亓你傻啊!阿鸾进宫可是为了跟嬷嬷学规矩,正经得很!”
“喂!你什么意思啊?说本世子不正经咯?”听出叶元瑾言外之意,慕容亓瞪大双眼,一脸的不服气。他自然是知道虞昭鸾为何入宫,可她自己有嘴,何曾需要别人为她解释?他来这里可不是为了听叶元瑾这个家伙和自己斗嘴的。
虞昭鸾并不希望这两个人一见面就闹得不可开交,便道,“世子殿下,公主不是这个意思……”
她确实入宫是为了跟着嬷嬷学规矩,若不是叶元瑾提前准备了今天的事,想来她还是继续认真跟着席嬷嬷,也不打算在宫里乱跑,所以更不可能去找慕容亓了。
叶元瑾才不在乎慕容亓的心情,只是冷哼着,“呵呵,慕容亓你误会了吧?本宫何曾说过哦?这是你自己在承认吗?”
“本世子承认?本世子又不是那样的人,凭什么要承认?”慕容亓毫不示弱,“倒是你啊叶元瑾,本世子有问你吗?你凭什么代阿鸾回答?”
叶元瑾被这么一说,当即两眼一急,“本宫凭什么?凭本宫和阿鸾情同姐妹!对她了如指掌!倒是你,三番两次追着阿鸾问东问西的,你是什么身份?你又打了什么主意?难不成……你也对阿鸾有意思?想学我王叔那一套?”
“你……你说什么?”
慕容亓没想到叶元瑾会这么说,桃花眼闪过一瞬间的慌张,又迅速反应过来,立马否认道,“你瞎说什么呢!本世子怎么可能会喜欢她!”
可他往旁边一看,视线直直对上虞昭鸾的双眼,顿时心里砰砰的跳个不停。
虞昭鸾并不知道慕容亓为何会反应这么大,只是看着他微微泛红的脸和闪躲的眼神,她一时有些惊讶。
她一直将他当做还没长大的少年郎,和他在一起也只是玩伴的心性,并不会考虑男女之情。可见叶元瑾这般打趣,他却这么激动,她不免有些担心,他会不会又因为这样懵懂的情感而陷入他人利用的圈套。
早知道他先前无端遭遇刺杀,若是再因为感情摔了个跟头,那实在是没有必要。
虞昭鸾收回视线,装作并未看到他神情。心里只想着,但愿如他所说,千万别喜欢上她。
“哼!你最好是别喜欢!”说着,叶元瑾把虞昭鸾往自己身边拉了拉,“阿鸾如今算本宫半个小婶婶,你可少打点坏心思吧!否则到时候让你难看!”
慕容亓以为并没有人察觉到自己神色的异样,他立马转向叶元瑾,毫不留情地反驳道,“喂!叶元瑾!你存在找我茬吗?我什么时候动过坏心思?反倒是你,今天把小爷叫到这儿,就是为了说这些?你怕不是以为本世子会喜欢你这样的,好顺了皇后娘娘的心思,娶了你吧?哈哈哈,笑掉大牙!”
“你……”叶元瑾也没想到慕容亓说起狠话来是这般大胆,但又想起她今日本就是为了给这件事做个了结,好让慕容亓少痴心妄想,便冷着脸别过头,“哼!本宫今日不想与你争辩……”
可慕容亓才看不出她的好心,还不忘嘲笑,“呵呵,本世子看你是争不过吧?”
“慕容亓!你……”叶元瑾本想到此为止,却不想又被慕容亓激怒,当即想要和他对骂。
虞昭鸾但见叶元瑾两眼冒火,赶紧拦着她,“公主……”
这御花园宫人众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怎么能让叶元瑾凭白失态。
可不等她阻拦,身后已经传来一道声音,“公主殿下。”
叶元瑾听出来人身份,原本气愤的脸骤然冷静下来,还带着一丝温柔。她连忙收起怒意,小心翼翼地理了理衣裙上的褶皱。这才转过身,果然看到那一身纤长白衣,忍不住唤道,“姚二公子!”
姚硕是阔步而来,像是等不及要做什么,却又在看到那张熟悉的脸庞时开始犹豫。
待他走到叶元瑾身边,强忍着心里的话,先对他们行了礼,“见过公主,世子,还有,虞小姐……”
慕容亓见来人是姚硕,不仅挑了挑眉,联想近日宫中的传言,好似明白什么过来。
出于礼貌,虞昭鸾并不能装作视而不见,可是她福了福身子,却连一句姚二公子都说不出口,像是堵在喉咙里。
“二公子终于来了。”叶元瑾当然是开心的,只要看到姚硕,她总是克制不住脸上的笑意,像是要将整个心里的喜悦统统拿出来分享。可是又怕一股脑透支,把人家给吓到。
“嗯。公主盛情难却,微臣自然要来。”姚硕回答,视线却久久不曾离开虞昭鸾。
虞昭鸾被他盯得难受,只好装作看不见,亦如她每日拒绝他入府的要求。
其实这几日,她照例入宫,再回府,小哥哥每日都会去虞府前候着,只为见她一面。可是每一次她都将他拒绝在外,甚至一句话也不想和他说。他进,她便退,他来,她就躲,反正再过没多久,她就要嫁进恭亲王府,他们俩就再也不会见面了。
她想既然自己都这么绝情了,小哥哥应该是不会再纠缠他了。所以没过几天,叶元瑾将相邀之事说完,小哥哥便已经没再来打扰她。她只当小哥哥是放下了,所以也没放在心上。
可今日一看,她发现是自己错了。
小哥哥的目光比先前还要炽烈,甚至多了一股隐隐的怒意,交织着偏执和狂热,让虞昭鸾望而生却。
叶元瑾满眼只有姚硕,根本没注意到周围的暗波涌动,只说道,“好啦,人都到了,咱们边走边聊吧。”
虞昭鸾自然无话可说,继续跟着叶元瑾,像是并不打算发表任何看法。
可是姚硕就在她面前,不管他说了什么,视线就一直环绕着她,连慕容亓都察觉到一丝诡异。走了一会儿,慕容亓干脆伸手拉住虞昭鸾,“阿鸾,要不你陪我走这边?”
御花园有几条路,都可以绕进园子里的亭台。
虞昭鸾不知道慕容亓为何会突然这么说,只是看着叶元瑾一个靠近姚硕,她又要受到那道视线的凝视,她总是有些不适应。左右慕容亓也是好心,她看着已经被拉住的手臂,“好。”
于是两人也不管叶元瑾和姚硕一路向前走,只是往另一边走,像是要离开这为难的局面。
慕容亓拉着虞昭鸾走了一阵,好似察觉到她有些阴郁,忍不住问道,“阿鸾……你不开心?”
虞昭鸾原以为自己表现得并不明显,可还是被注意到了。她抬头看着慕容亓,那双桃花眼里闪着别样的流光,可是却始终到达不了她心里。
其实她没有不开心。她只是在胡思乱想。
公主会怎么和小哥哥说呢?小哥哥又会有什么反应呢?
正因为她和慕容亓选择另一条路,却不想又因此乱了心绪。明明是为了躲避,可心里却始终无法绕过这个坎,她到底是怎么了?难道说好的冷心冷情,都只是她用来自欺欺人的借口?
“没有。”过了会儿,她回道,生怕慕容亓再发现什么端倪。
“可是……你今天都没有笑一下?”慕容亓难免猜测起来,“难道……看到本世子……都不足以让你开心吗?”
虞昭鸾也不知是怎么了,适才还心虚作乱,这会儿被慕容亓无端的一句话给突然逗笑了,“噗嗤……世子说什么?”
“你笑了呀?”看到她眉眼一展,慕容亓也跟着笑起来。
他又灵光一现,忽而神秘地说道,“对了,我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儿?”虞昭鸾问道。
可是慕容亓却没有回答她,只是绕到她身后,随即蒙住她的双眼,“别急,我带你去。”
她失去光明的同时,身子有些颤栗。她忍不住伸手探寻,然而却无法判断,她只能将手搭在他的手上,一同蒙在自己眼上。
那熟悉的触感再次袭来,慕容亓有一瞬是失神的,满脑子都想着那夜她压在自己身上的情形。可他又赶紧收回邪恶的念头,只是将虞昭鸾环在身前,带着她一路往前走。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他们终于停下,虞昭鸾立马问道,“到了吗?”
她看不到前面,就意味着自己要将一切对未知的恐惧交给慕容亓。
那么慕容亓到底带她来了哪里?又要对她做什么?
然后她听到慕容亓有些愉悦的声音,“到了。睁开吧。”
她长睫微颤着睁开,缕缕光线闯入,代替了刚才畏惧的黑暗,重新将光明的色彩一一印入她的记忆。
她有些惊诧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仿若是走进一片粉白世界,朵朵粉蝶般大小的花瓣在眼前飘过,花枝顶头露出绒绒的粉色,待开的花蕾亦如娇羞的女孩,实在惹人喜爱。
原是一片茂密的杏林,比她想象中的要盛开百倍,也比她想象中的要好看。
一股微风拂过,花瓣忽而掉落,瞬间将她包围花海中,衬得花朵般的脸庞更加娇艳。
她忍不住笑了起来,倒没想到慕容亓竟会为她寻来一处开心。
“好看吗?”慕容亓小心翼翼地问道。
虞昭鸾嘴角上扬,点点头回答,“好看。”
这是她发自内心的赞美。她原是阴心绪烦躁,如今看到这片杏林,倒觉得心里一下清净下来,好受了许多。
看到虞昭鸾终于开心起来,慕容也亓咧嘴一笑,“早就想带你来了。我在宫中都不知道看了多少回了,可是……我一个人看着多没劲啊,可惜你进宫时又不来找我……”
说着,他不自觉走近,好似是从怀里掏出什么东西,随即递了过去。
“这是什么?”虞昭鸾看着递过来的是一块锦盒。
“你打开就知道了。”慕容亓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有些腼腆地抓了抓脑袋,眼神一直乱瞟。
虞昭鸾接了过来,打开一看竟是一个花钿。她有些不解地看了看慕容亓,“殿下,这是……”
“你……你不是不喜欢金银首饰吗……”慕容亓含糊不清地解释,像是在说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我也想不到你们女人家喜欢什么……问身旁的小宫女,说最近挺流行什么额妆的……就随便买了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