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原本以为叶廷南的位子便是唯一的主位,如今看来他还是有点自知之明,在薛明华面前还是收了些招摇。不仅如此,她还发现,薛明华的席位搭的幕帘更加厚重,周围陈设也一应用以皇家做派,待人一到来,正与明艳的宫装相衬。
许是在朝中受到排挤,这次的蹴鞠会叶廷南不得不这么重视,否则多余的舆论又会指向他,将功抵过这样的把戏他也不是没玩过。毕竟他有野心是一回事,但在成全之前他也不免放下身段的。
虞昭鸾心中自然是十分乐意了,这意味着叶廷南也不是对一切都了如指掌。譬如今日的蹴鞠会,到底谁拔得头筹又成了众人热议的话题。
因叶廷南这次邀请人数之多,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照顾到,所以参赛之人是和观会之人分开的,前者是必须到场的,而后者来早来迟倒不成问题。虽说此次有皇后观赏,但只要在开席前赶到也是可以理解的。
虽说蹴鞠不易,但在北国却是兴起,民间也有不少人玩球,不论男女,只要欢喜或尝试过都可以进场参赛。只不过官家养的大多都是闺秀,并非人人都似公主那般骁勇,所以参赛的也大多是官家子弟,倒难得见到有女子应战。
而此次蹴鞠会分为几个部分,首先是用以开场的热身赛,将参赛之人分为红蓝两队,由太子和二皇子分别领队进行比赛,最后以三局两胜的形式决出胜负。待这场热身赛后便是各家自由组合,分为几个场区自行比拼。
但蹴鞠会哪儿有这么简单,这不仅是一场分出胜负的比赛,也是朝堂政要之间的一场角逐。毕竟起先就是两位皇子的角逐,虽说景宗并不到场,但皇后亲临,足以可见其中玄妙。既是涉及皇家威严,皇后所观不正是景宗所观?
众人所见哪位皇子赢的比赛,那圣上的夸赞就会落在头上,只是若输了,便是给了圣上,又或是整个朝堂一个把柄。所以今日到底是太子胜,还是二皇子胜,早已成为众人心里的疑问。更有好事者正好利用这比赛组了个赌局,叫那些关心的人纷纷投钱下注,也是对朝堂走向的又一次猜测。
只是众人看向场内,太子的身影倒还没有出现,只有二皇子和公主几个人在那边玩得不亦乐乎,像是忘了待会儿就是热身赛的开始。
不过这一切都是与虞昭鸾没有关系的。
她只是安静坐在席位之间,默默看着叶廷南一下走去皇后那边请安,一下又站在离席位不远处,好似在与几个前来的朝臣寒暄。倒不似他以往的作风,要是以前,叶廷南哪儿需要动身?凭他恭亲王的身份,多的是像他低头的人,可不都是亲自向他问安?
她这样想着,自然不是安慰他,只是觉得这次筹兵之事的泄露确实有损他为威风,心里倒是有些高兴。
待她再看向叶廷南那边,倒隐隐认出,那不是薛尧吗?
再一看,原来是为了特意把白子路带来。
只见白子路站在薛尧身后,倒还是腼腆的模样,也不知是这几日朝中舆论,他对叶廷南竟有愧色,一脸想要解释却不知从何说起的模样。
好在叶廷南没有计较,只是示意薛尧带人入座。像是最重要的人已经到场,叶廷南也没再席位久留,便只身往回走来,神色倒比先前要肆意一些。
若是外人想来,肯定只觉得奇怪,明明白子路是太子请来上京做客的人,如今竟与薛尧走得这么近?倒不免让人揣测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插曲变化?而更叫他们奇怪的,自从姚氏失势,恭亲王也不再重用姚邡,这姚大公子随仍旧跟在恭亲王身边,却不如先前受用,倒让人唏嘘不已。
可虞昭鸾知道,这些不过是表面故弄玄虚罢了,叶廷南心思她何尝不知道?只要一切尚在她的掌握之中,事情便会愈渐愈走向正规,走向她早已设好的圈套之中。
拉回她心思的是一道温柔的声音。
“虞妹妹。”
不用猜,虞昭鸾已经听出柳青青的声音,回过头来看去,果然柳青青不知何时站在她座前,她身旁还站着一脸不耐烦的宋梅。
既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虞昭鸾也不好表现得没有礼貌。便起了身,“不知二位夫人有何吩咐?”
柳青青找她大多是安慰人,至于宋梅……看她那一脸嫌弃的样子就知道她根本就不想在虞昭鸾这里浪费口舌。
可是她不开口,也没人知道到底要做什么。
“侧王妃命我等去相近的行宫清点待会儿要分发的伴礼。”宋梅扬眉,许是见虞昭鸾一脸淡然,不禁冷哼道,“你也是,侧王妃还叫你去帮忙操办的,竟然一点也不知道?说出去还当咱们王府都是什么人?”
虞昭鸾还真不知道有这回事。
伴礼?
向来宴席是有准备伴礼的习惯,只是这也不是婚宴,也并非寿宴,倒难为叶廷南还想到这一层?
她心中不免冷笑。看来叶廷南有意拉拢,表面功夫做得还真够足的。只是她确实不知道有伴礼这东西,薛永淑只让她去跟进名帖的事,却没有告诉她还有其他的事。看来也是薛永淑有意为之了,又像是故意的,只让她看到家人要赴会而来,固然心存感激。
这样想来,她竟有点好笑。若是知晓她也能来蹴鞠会,薛永淑还会这样做吗?
但不过片刻,她又觉背脊一凉。若薛永淑不知她要赴会,可名帖要写,伴礼也要准备,那么是谁推动这一手的呢?是谁硬要把她带来蹴鞠会,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却又提早已经安排她参与设宴之中?
虞昭鸾心中恶寒,叶廷南啊叶廷南,借刀杀人这一招,她真是看白了他太多眼。
不过心灰意冷是一回事,薛氏终究不能留,这一点她和叶廷南一样清楚,只是凑巧的是叶廷南以为自己在利用别人,却不知道自己也同样在被利用。
“夫人说的是,妾身受教。”虞昭鸾浅浅勾唇,尚且乖顺的面容叫人看不出破绽。
也懒得听虞昭鸾的话,宋梅已经转身,一点不容耽搁,“走了走了!少耽误功夫!”
柳青青倒是对虞昭鸾勉慰一笑,“妹妹别放在心上……走吧。”
虞昭鸾却不在意,“夫人多心了。走吧。”
她自然不在意,比起薛永淑的狠毒和陈宝珠的刻薄,宋梅简直是个最中立的人,她为人直爽,性子也够泼辣,平日里又喜欢碎嘴,除了话多之外倒也没什么令人不满的地方。她在府中向来直来直往,许是家世使然,多年来也难得没有得罪起薛永淑,否则以她说话的样子,早晚会被惩治。
虞昭鸾不讨厌她,但也不会喜欢她。
柳青青并不知道虞昭鸾心中所想,只当她还放在心上,便端了个更温柔的笑,“没事的,我们只是去清点,宋夫人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说着便拉住她的手,跟在宋梅身后往蹴鞠场外的行宫走去。
既然不是蹴鞠会的主角,所以就算离开也不会有人在乎,更何况又是侧王妃吩咐。只是虞昭鸾今日一身显眼,她一起身总归是惹来频频目光。
那行宫离蹴鞠场不远,有几个宫人一并过来,给守门人亮了令牌,便放人进去了。
行宫不大,倒是早已堆放了许多锦盒,虽说模样相同,但颜色却不尽相同,外面还贴一张写着“伴礼”的纸条,像是许久不见天日,终于从黑暗的室内露出冰山一角。
虞昭鸾默默跟在最后,便听到宋梅那张碎碎念的嘴没有停下来,“王爷也是,昨日不早早差咱们来清点,待会儿比赛就要开始了,这个档口……”
“可别这么说!”柳青青连忙摆手,制止她这样的说辞,“你没瞧着王爷今日多忙,哪儿还有空管这些,侧王妃这几日腰上不好受,咱们要多担待。你看,至少我们有三个人呢。”
竟这么提醒,宋梅想起来今天又不是只有她们二人。奈何她不比柳青青有耐心,只想早点完成差事,省的又惹来麻烦。回头一看,见虞昭鸾慢吞吞跟在后面,便嚷嚷起来,“你!过来!”
虞昭鸾不明所以,她走到宋梅跟前,一脸无辜地看着她。
“宋夫人有何吩咐?”她问道。
反正她既不知晓叶廷南准备了伴礼,对这清单更是一概不知,又怎晓得从何清点?
“听侧王妃说,你不识字?”宋梅问道,语气却没有那么和善。
不管怎么样,虞昭鸾都不会暴露自己,便点头回道,“正是。妾身身份低微,又并非家中嫡女,家母过……”
奈何她还没有说完,宋梅却已经打断她,“诶!打住打住!我可没工夫听你在这里说书似的滔滔不绝……本夫人知道了,你不识字!”
说完,她狠狠白了虞昭鸾一眼,毫不掩饰脸上的嫌弃。
果然是没有耐心,虞昭鸾不知不觉中发现碎碎念这个方法对宋梅来说可谓无懈可击,她可以自己话多却绝不会愿意听别人在耳边唠叨这些她并无兴趣的身世。
“这样,柳夫人负责清点名册,我来和伴礼一一对应,你就负责整理伴礼,按坐席堆放,等中场休息时发放,知道了吗?”宋梅简单说明了一下。
虞昭鸾点了下头,并没有犹豫。
宋梅却不免疑惑,对虞昭鸾这样淡定的样子反倒心存疑惑,总觉得这丫头只是侧王妃口中那个低贱的庶妾,若不是王爷抬举,恐怕在王府才不会有立足之地。
但眼前她还有要事要做,为一个区区妾室浪费时间可不是她宋梅的风格。又吩咐几个宫人在旁边协助,这才从怀里掏出一张名单,开始念起来,“太子殿下,红盒两份……”
柳青青自然已经站在一众锦盒当中,待拿到注明太子所有的锦盒,便转身交给了虞昭鸾,再由虞昭鸾根据席位分布一一堆放。
虽说三人并不亲密,但做起事倒还算稳妥,不多时便整理完了东西,毕竟需要核对的主要是皇家和重臣的伴礼,以防级别不同,如果所收伴礼与身份不符,那可是大罪。至于其他朝臣和会客所得伴礼几乎相同,都是提早准备的一副双环玉佩,所以就算拿混也不用担心。
做完这一切,宋梅又大致看了一下虞昭鸾整理的锦盒。直到她确认一切妥当,竟比预想中的要快不少。
正巧宫外传来一阵号角声,宋梅脸上轻松了不少,“好了,看来比赛要开始了,咱们回去吧。”
虞昭鸾原本还以为宋梅既然是得薛永淑的吩咐,没准会趁此生事,却不想这些锦盒并无异常,而宋梅也没有为难她。只等清点结束,倒是急着回去看蹴鞠。
待看到虞昭鸾还没有离开的意思,宋梅果然忍不住又骂了起来,“虞昭鸾!你还磨蹭什么呢!”
“算了,虞妹妹没准是累了,你且饶了她这耳朵吧。咱们现在回去就是了……”见虞昭鸾一副发愣的模样,柳青青便替她说了几句。
宋梅却不以为然,“呵,才做了几件事就嫌累?没见过这么娇柔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又打量起虞昭鸾今日这一身夺目的红衣,只觉得一阵心烦,她鲜少身着如此鲜艳,毕竟侧王妃是绝不允许谁的风头大过她的。然而现在虞昭鸾一入府,倒破坏了这样的平衡。她虽喜欢凑热闹,可最好永远别牵扯到自己身上,否则以侧王妃那性子谁的下场可都别想好过。
如此想着,她没来由得心烦,干脆转身走了,根本不想多看虞昭鸾一眼。
虞昭鸾她们离开行宫后,便从宫道往蹴鞠场走去,一路上伴随着欢呼声和一阵掌声,似有阵阵脚步在赛场跌宕,配着号角声远远传来,竟犹如战场排兵,声势十分浩大。
再回到蹴鞠场,激烈的角逐已然在赛场中心开始。
不等走上席位,宋梅的眼睛倒是亮了起来,视线一直盯着赛场中央,似是对那比赛十分感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