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都不曾过问虞昭鸾为何会选苏凌云,却已经想到与她抢夺这一个人了?
当然,他没有说抢夺,可他此刻试探的神色,她已经看出他的心思。
虽说虞昭鸾对未来充满不确定,可苏凌云是她选中之人,她不信这样一个可以为了胞妹放弃名声之人会比不过更加圆滑的柴无忧。哪怕适才苏凌云惹她不快,可她到手的手怎能轻易送给别人?她送苏凌云到叶廷南面前无非是借他的手暂且安置好人,可如果叶元琮接受呢……
公主和筹兵两件事上他都没有向叶廷南让步,这个时候若是再从叶廷南手里抢人,这无疑于是在向叶廷南宣战,向他先前所做之事发出挑衅,他难道真当叶廷南是个多能忍让之人?
叶廷南的锱铢必较非常人所想,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叶元琮为了一时之快便陷入叶廷南的陷阱,他必定想不到如果叶廷南被逼急了定会施加疯狂的报复,前世他被耍得团团转时都逃不过灭顶之灾的下场,更何况这一世他本就站着叶廷南的对立面。如此公然挑衅,叶廷南肯定不会放过他的。而他的气焰若被削弱,她又如果借力翻身?
她绝对不会允许这样的情况出现的。
哪怕她已经知晓苏凌云的脾性并非对她胃口。可是偏偏叶元琮的横刀阻拦,她不得不放弃先前放弃苏凌云的想法。
见她沉默,叶元琮又凑近了一些,嘴角上扬着,似是表现得随意,“小鸾儿不是说与本宫之间向来只有共赢的份,怎么?现在生疏了?”
可虞昭鸾看到的却是一招刻意的试探,心里已经凉了几分。她轻轻扯了扯嘴角,尽量没有将直白的僵冷表露,只是说道,“殿下,既然选择了,哪儿有放手的理呢?”
她甚至还没弄清他想要苏凌云的目的。当真只为了举荐一事?
她对苏凌云的才学并无怀疑,可若是此人被叶元琮所用……这世上最不靠谱的是相信别人全心全意为自己着想,同理,她也不完全相信叶元琮对她的协助之心。
他不当她是棋子,却也不会当她是同伴,这才是真正的叶元琮,永远理性,永远不会被羁绊,尤其是对她。
他是权力中心最有机会与太子乃至恭亲王抗衡的存在,一个天生为争权夺利而诞下的欲望集合,他永远只会以自己的利益为先,这一点哪怕是曾经陷入过迷恋的虞昭鸾也不可否置。
他亦不是他的王叔,不会做出怜悯她的模样,如果她手上握不住他能够渴望的道路,她并不知道他会不会与她大相径庭。前世的叶廷南早已给过她这个教训,这世上最不值得的事,便是将所有希望寄托在一个人身上,尤其是男人。
“怎么会?只要你想,只需同本宫说出同等的回报,本宫都满足你。”叶元琮一副大可而为的肆意,仿佛没有注意到虞昭鸾眼里有什么复杂的神色闪过。
“殿下说的对,妾身与殿下是合作的关系……”虞昭鸾眸色一转,有些为难而又有点茫然地回道,“可苏公子此人……既是文策会司学,又是岳阳本地的世家子弟,有什么同等之物可以交换?妾身……暂且想不到……”
叶元琮才意识到虞昭鸾是在同自己周旋,顿时收起邪魅的笑意,“那小鸾儿的意思……是不愿意了?”
虞昭鸾顿了一下,换了种轻柔的语气,“殿下,并非妾身不愿意。而是要看苏公子可愿意吧?”
叶元琮不语,等待着她的解释。
“苏公子入京不过一日,王爷都未曾许下什么承诺,殿下就如此着急纳他为用?不怕后悔吗?”虞昭鸾问。
“后悔什么?”叶元琮目色微凝,视线停在虞昭鸾的脸上,似是在打量什么。
虞昭鸾虽想过将苏凌云的脾性告诉叶元琮,可转念一想,万一他会以此为由说服她放弃苏凌云呢?
她微微凝眸,开口扯了个理由,“殿下说苏公子不错,想来旁人也是此意。王爷且夸过苏公子半分,却也不愿许下海口……像苏公子这样的名士,说出来也有声望,可夸赞越多,难免骄纵,殿下若此时亦想纳苏公子为宾,岂非助长焰势?初初相识倒也算过得去,可若是他日不可控,殿下可想过该当如何?”
这倒不是胡乱揣测之事。苏凌云才学甚高,对国策颇有感慨,景宗且赞他栋梁之才,可想其平步青云并非难事。只是文策会向来被排挤京外,少有人被引荐入仕,更不存在辅佐之臣,怕的就是其中世家独大,难免重蹈用人不善的覆辙。而苏凌云才将入京,这个本就游离于京外,少有人真正了解的司学,当真会任人摆布?
虞昭鸾难得借着叶元琮的疑惑思虑起来。
也是,苏凌云那么聪明,他既不会任人摆布,却也难逃世俗之名,若是当真被高高捧杀,岂非屈才?叶廷南用他在于趋利,而叶元琮用他也在于其益,唯有她,她的初心,并非完全利用苏凌云讨好叶廷南。
只是她没有料到,苏凌云的脾性会如此令人退却,倒让她不得不慎重接下来的计划该如何进行。
似是被她的话引入深思,叶元琮没有继续争辩抢夺苏凌云的意愿,而是松开了原本搂紧她的双手,默默踱步起来。
“殿下若只当妾身阻拦,大可不顾妾身所言。王爷确实对苏公子还未动心,但人是他请来的,若是连地主之谊都不曾尽却被人抢先,只怕……舆论不休。”虞昭鸾故意说道,想试试能不能反激到叶元琮。
“他还怕舆论不休?”叶元琮却是反问。明明就都顶着恭亲王到身份招摇了,他当真在乎这京中被搅和成一潭死水?
“是,王爷不怕。”虞昭鸾顺着说道,“是妾身怕。”
“小鸾儿怕什么?”叶元琮回身看她,见她眼中一涩,便不由自主地回到她身边,“本宫就在你身边,还有什么好怕的?若是王叔对你不好,你大可回到本宫身边……”
虞昭鸾反握住他的手,一并叠在自己脸颊边上,“妾身是怕,这舆论因殿下而起,倒成了王爷反咬一口的把柄……”
她眼中澄澈,不带一丝偏扰的情绪,像是满眼都只有他一人的安危,显得十分动人。
可叶元琮看着,嘴角却勾出一抹残酷的笑,“小鸾儿当真……是看上他了吧?”
聪明如他,怎会看不出虞昭鸾正是做戏,为了保住一个苏凌云,竟愿意心疼起他了?
他从来都不需要假心假意的伪装,他最不愿看到的便是她在乖巧的面容下隐藏的真心。
他要得到,那便是她所有,一如他愿意给,也不会少一分多疑。
虞昭鸾不知是自己的错觉,俨然从叶元琮嘴里听出一股醋味。可看着他嘴角玩味的笑,她又觉得并没有那么简单。
她冷冷一笑,“殿下该笃定的是妾身选他的意思,而并非妾身看上他什么。”
他想看到真心,那么她便无需伪装。既然他当初瞧上她的果敢和强势,那么在争取这些上面她又何必退步。
叶元琮也不知道现下心里该高兴还是沮丧,明明一开始他看重的是这样的她,可现在看到她的本来面目,又为何多了一股淡淡的疏离。
“就一点也不能让?”他沉下眸,终于不再是玩笑模样。
“是。”这一次,她也同样面色平静,甚至可以说镇定,拿出完全高傲的姿态,连谈判的机会都不给了。
“好……”叶元琮嘴角抖了抖,“本宫答应你。但是……”
虞昭鸾眉心一跳,便听到叶元琮龇牙说道,“若是三月以内,苏凌云未曾向恭亲王府归心,那可不要怪本宫后来者居上。”
像是宣战般,他也不再过问她的意见,平铺直叙自己的要求,甚至不给她多虑的时间,只一味将自己的野心暴露。
虞昭鸾不能否认,这便是叶元琮,一个真实的,与她抗衡的叶元琮,如果利益同时摆在他们面前,他们无疑是互不相让的。可为什么她已经明白这个道理,却看着这个与自己缠绵悱恻之人,心里还是闪过一丝落寞。
“好。就这么说定了。殿下可不要反悔。”
她忽的失去控制撞进他的怀抱,伸手拥住他健硕的身躯,仰起头凑近他饱满的下颌。
叶元琮只觉唇上被猛的覆盖,一股柔软的清香袭入他鼻喉,诱得他无从拒绝,只好放纵般迎合上去。用力抱住虞昭鸾的腰间,狠狠与她贴合在一起,他一如啃咬的反吞她的檀口,含糊不清地回答,“好,不反悔。”
虞昭鸾勾了勾唇,僵硬的身体早已化作柔水,环绕住叶元琮周身,包括他的心。她一边抚着他的轮廓,一边嗔笑,“殿下不悦,却也不放在脸上,这叫妾身怎么知晓呢?”
“如今知晓了,小鸾儿可有何表示?”叶元琮顺手握住她的手,放在脸旁柔了柔,多情的眼却是一直盯着虞昭鸾脸上,似有万千缱绻,留恋不已的的模样倒叫人感动。
“怎么?殿下是嫌妾身刚才服侍得不够好?”虞昭鸾对着他脖间吐气,暧昧的呼吸不断扩散,似是比先前还要浓烈。
左右这处宫殿空旷,叶元琮正好将她拉进一处早被绿植包围的宫墙附近,有了遮挡,自然是不怕被人撞见。
可虞昭鸾到底低估了叶元琮要价的本事,一个在皇族内斗中成长的皇子从来都不是花瓶的角色,竟不知自己是会错了意。
只见叶元琮低眉一笑,眼中的情欲却已退去,只是握着她的手,“本宫瞧着,那苏凌云不错?”
虞昭鸾的笑意凝固在嘴边,似是不理解叶元琮所说,想要干笑着含糊过去,“殿下……什么意思?”
她表面故作镇定,却是心中一紧。怎么,叶元琮也蠢蠢欲动了?
她虽知晓叶元琮并不止她眼前所见,也知道他为他所做终究都只是为了换去那个最高的王座,他们之间的合作关系,从来都没有谁付出更多之说,更不可能存在谁为谁而牺牲。
这一点,她太过理智。
理智到她看出叶元琮神色的变化,连身体都下意识退后了不少。
“小鸾儿,本宫的意思你会不明白?”叶元琮却不以为然,向她身前贴近,丝毫没有感受她身体的僵硬,反倒用宽厚的怀抱将她束缚,试图与她更进一步。
可虞昭鸾心里已经被跌宕的念头占据,看着叶元琮的目光也不再那般亲近。
有时候她真的不愿意自己活得太明白,可偏偏历劫一般的前世给她洗刷去太多愚蠢的念头,只要一眼她就能看透那些隐藏在皮囊下的心绪。
每当这时,她宁愿自己不要这般聪明。
叶元琮是什么意思?
他难道也对苏凌云……
虞昭鸾暗自揣测起来。亏得南星传消息,叶元琮早就知道她力荐苏凌云的事,想来苏凌云早有盛名,他也不会没有耳闻。可是他没想到她对苏凌云的志在必得,更不知道她会对苏凌云倾注心血。叶廷南对苏凌云什么想法不得而知,总之不会比对柴无忧那般欢喜,可叶元琮呢,他对苏凌云能了解多少?
他一向不喜结交,手下门客倒不至于像叶廷南那么夸张,更何况他既在薛明华的监视下,又在叶廷南的试探下,他并不会轻易偏向谁。否则此次举荐一事下令,他倒成了最闲的人,完全不似太子和恭亲王两人这么积极地四处挖人。
即便如此,他又是什么对苏凌云感兴趣起来呢?
苏凌云来时只是拜见了薛皇后,那唇枪舌战的本事也只有靠近的席台听闻,也还是叶廷南提前夸赞起来,多的是还不曾见过苏凌云之人,更不知他今日一到还展示一番才学。虽然,也不能排除宫人告诉他这些,否则他适才还在蹴鞠场时对苏凌云的态度倒也不差。
那叶元琮是为了什么呢?总不会是为图一时之快……
又或者,他知晓既有两人从岳阳而来,为何不能择一人为自己所用?倒省了一笔他前去打听岳阳的消息?
可他就那么确定叶廷南会选柴无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