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蛋,光记得阿辞与阿宁今儿要来,忘了乐绾前几天也嚷嚷着要来找他玩。
少年僵着面皮,颇不自然地扯了扯唇角——依那妮子咋咋呼呼的性子,若是见小国师在这,不得闹腾着说他找小姑娘玩不带她?
那可就成了魔音灌耳了。
墨君漓的指尖发了麻,饶是像他一般,在前朝纵横了两辈子的老油子,也顶不住墨绾烟上来的那一阵嘟囔之法。
他此生最怕唯有两人,一则,是动不动便要掐诀将他原地超拔度化的小国师;二则,是他这个性子风风火火、行事大大咧咧的亲妹妹。
前者他虽打不过,却好歹掌握了合适的顺毛之法,即便小姑娘真发了怒,他也有把握能按得住她。
后者打不得,且上头之时浑然不讲道理,他想顺毛撸,都找不到她的毛在哪。
以往碰上这种情况,他都是果断出卖自己的好兄弟慕修宁,将墨绾烟的注意力全然拉扯至阿宁身上,再作壁上观,任这两个冤家打闹。
等她闹得累了,自然就没那个心情,也没那个体力再与他计较了。
而今日——
墨君漓扼腕,今儿正逢月末京郊换防之时,他兄弟远在营中,不在府内。
他下意识地便想带着慕惜辞开溜,但理智却又将他钉在了原地。
何况墨绾烟乃是这府中常客,隔三差五便要跑来一趟,对他皇子府的构造了解得只怕比皇宫还要清楚,就算他想躲,又能躲到几时?
罢了罢了,左不过是听这妮子一顿怨念,他听了这么多年,也就不差这一次两次的了。
少年叹息一口,极其缓慢地转过身去,对着墨绾烟露出个僵硬而牵强的笑意:“乐绾,你怎么来了,先生留下的课业都做完了吗?”
“在宫里呆的无聊就跑过来了呗。”墨绾烟摆手,满面不屑,似对墨君漓所提的“课业”很是深恶痛绝,“大好的天气,皇兄你别跟我说什么课业。”
“那东西,我后日再写也一样。”小公主叉腰,说了个理直气壮,这一站正,余光恰扫到了少年身侧的慕惜辞,她立时亮了眼。
“咦?阿辞也在!”墨绾烟惊喜万分,上前一把扑住了比她尚且矮个半头有余小姑娘。
她进来时不曾细看,老远瞥见她哥便跑来了,这会才注意到慕惜辞竟也在场。
“臭皇兄,阿辞来了也不早点叫我,人家都许久没见到阿辞了。”墨绾烟捧着慕惜辞的小脸左看右看,果真禁不住怨念起来,“再这样,我可要大义灭兄了。”
“行行行,下次(不)一定,下次(不)一定。”墨君漓面无表情地胡乱敷衍着,一面悄然向后退了半步,试图避开自家小妹的精神攻击。
“让我好好看看……嗯,阿辞好似长高了点,越来越可爱了。”墨绾烟说着弯了眼,那架势,似是恨不能将小姑娘抱起来再转个两圈。
“殿下,说长高可以,可爱还是免了吧。”已经记不得自己这是第多少次,被人捧脸说可爱了的慕大国师含糊嘟囔。
两辈子加起来她今年三十又八,真已不是能夸作“可爱”的年纪。
“为什么?阿辞明明就是很可爱呀。”小公主松了手,拉着慕惜辞原地晃了晃,黑瞳漾了笑,“小脸也可爱,小手也可爱,身上的衣裳也可爱,哪里都很可爱。”
“不过说到这衣裳……这料子可是挺贵的,做工也是够精细,萧淑华那倒霉女人转性子了?还是国公爷难得心细了一把?”
墨绾烟挑眉,忍不住细细看了看慕惜辞身上那套衣服,这一看便察觉出了点不对的地方。
这料子不光质量极佳,其上的暗纹与绣花也都是京中最新的款式。
她前几天上街还曾见过类似的一匹,她喜欢那个花样却不太喜欢那个颜色,一问一匹要花上一百多两银子,便立马打消了念头。
太贵了,犯不上,就算她身为乾平公主,一个月能领到二百两的月俸,也经不起这般造作。
一匹布就得花掉她大半个月的月俸,还不算工钱,这要是一套衣裳再配个首饰下来,不得花进去一两千两?
买不起,她虽贵为公主,却也不是那般骄奢淫逸的纨绔子弟,她得给她父皇省着点银子,绝对不能学她那花钱大手大脚还天天哭穷的哥。
小公主在心下暗暗腹诽一番,重新打量着那衣料,一个大胆的想法忽的钻入了脑海——
这样贵重又新奇的衣料,决计不可能是国公爷的手笔,他压根就想不到给阿辞买这样的衣服。
倒不是说他不会给阿辞买衣裳,只是常年浸|淫在塞外沙场的老将,哪里能弄懂姑娘家的心思?
若按他自己的眼光来买,多半得是那种又结实又朴实的面料,耐造,好打理。
同样,这也不像是萧淑华转性之作,那女人若有魄力和闲钱买这料子,指定会第一时间给她女儿来一套。
那么……
“皇兄,这衣裳不会是你买给阿辞的吧?”墨绾烟蹙眉,凉飕飕吊了眼角,她记得,她上次明明叮嘱过她哥,再有这事一定要带着她的。
给小姑娘买衣裳,多快乐的事,她哥凭什么不带她!!
小公主瞪着眼睛沉声控诉,墨君漓讪笑,眼神不自觉飘到了屋外:“害,这不是那天上街看着合适,顺便。”
小妮子上次叮嘱他的,他倒是不曾忘,但是打扮女儿这么快乐的事,哪容得与他人共享?
那必然是要独占的。
少年微笑,墨绾烟见他大有打太极含糊了事之势,柳眉一竖,上前捉了他的衣袖。
墨君漓与慕惜辞见此齐齐扬了眉梢,两个披皮装嫩的老货饶有兴致地盯着墨绾烟,正想看看这小妮子能折腾出点什么什么花样,便见她嘴巴一撇,眨巴了一双秋水翦瞳,随即腻歪歪掐了嗓子——
“皇~兄~~你下次就带着人家家一起好不好嘛~”
“求~求~你~啦~~”小公主边说边晃了腰肢,墨君漓二人只觉自己如遭重击,一时满脑袋嗡嗡作响,半晌都没能回过神来。
尤其是墨君漓,他感觉自己那会吃的那碗牛乳糕,好似直接从胃涌到了嘴边,满嗓子诡异的齁甜。
——谁来管管他这个精神失常的妹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