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慕惜辞微微颔首,“那我即刻掐诀散印,将你送还地府。”
“三小姐,有劳了。”晁陵应声,慢悠悠闭上了双目。
小姑娘见此略一垂眉,无声叹息一口,随即飞速变换了法诀,低声念起了那道《往生神咒》。
“太上敕令,超汝孤魂;鬼魅一切,四生沾恩。”
“有头者超,无头者升;枪殊刀杀,跳水悬绳……”
“……敕救等众,急急超生。”
“敕救等众,急急超生。”
她的声线平缓微沉,掌中符箓尚未失效的墨君漓,只见她手上印诀仿佛是发了光,四下里恍若清音乍起,街上往来的无数执念亦随着这音与光渐渐消散。
念咒声中,晁陵那原本半虚半实的魂魄愈发虚幻起来,平地生风,少年下意识眯了眯眼,再定睛时,面前的鬼魂已然尽失了身形。
将将收诀的慕惜辞面色一白,头上一阵晕眩,她险些忘了这里是京城,街上游走着的可不止晁陵这么一条被她拘来的亡魂。
方才念咒渡魂之时,不少游荡在附近的执念与怨鬼顺势搭了趟便车,而她身无能作超拔之用的法器,这一折腾,所耗费的灵力与体力,便比先前预料的多得多了。
果然,以她现在的躯壳年龄与身体素质,徒手送魂还是太勉强了些。
小姑娘抬手扶了扶正发空发晕的脑袋,闭了闭眼,好在这些力气也不算白费,至少得了不少渡魂送鬼的功德。
“国师大人,他这是走了?”墨君漓分外好奇地眨了眼,这是他前后两生都从未见过场景,对他而言着实新奇得紧。
“走了,等我把这小棺材烧了便利索了。”慕惜辞点头,转身朝着少年伸了手,“还有把我给你的那张符拿来,我一起烧了。”
“诶,好。”墨君漓麻溜应是,忙不迭递上那张被人折叠整齐的符箓。
递符之时,他陡然觉察到小姑娘露在面巾外的皮肤,似是比先前看着还要白些,白得近乎没了血色,不由心下一紧:“等等,你没事吧?”
“要不你把这棺材和符交给我来烧罢,你去边上坐着歇会儿?”
“我倒是想让你帮忙,但烧的时候也是有讲究的,你做不来。”慕惜辞摇头,眼神惆怅,边说边俯身摸出两道符箓,将那小棺材包了,摸出袖子里藏着的火折子。
“而且我们时间紧迫,没工夫浪费。”小姑娘瘪了瘪嘴,吹出点火星,就地燃了那只棺材,又用余火点了符。
那柳木小棺个头不大,燃得却极为缓慢。
墨君漓帮不上忙,只得站在一边,定定看着慕惜辞接连变换了数道手势,又压着嗓子连念了几篇咒文,那小棺这才被烧尽。
“妥了,这样才算是利索。”做完这一切,慕大国师忍不住仰头长长舒了口气,语调中亦多了点轻快,“走吧,我们去尚书府。”
“现在就去?”少年抿唇,目中现了迟疑之色,“你真的不要歇歇再走吗?”
“我怕你的身子受不了。”
“没事,问题不大。”慕惜辞眼神一飘,“还是正事要紧。”
其实她现在是挺累的,但眼下这天没多久便要入四更了,三声鸡鸣后,那驻守在尚书府外的禁军就该尽醒了。
也就是说,他们现在至多还有大半个时辰,且光路上便要去一小半。
一点都拖沓不得。
“这样的话,”墨君漓蹙眉,稍加思索后不由分说地攥住了小姑娘的手腕,“那我带着你些,你只管提好气。”
“行,那就辛苦你了。”慕惜辞点头,她知道自己剩下的力气不多,便也没跟他矫情,当即运气轻身,在少年的帮扶下窜上了房檐。
墨君漓习武多年,运起轻功时的速度,自然比慕惜辞原本的速度快上不少,两人不出一刻,便顺利地抵达了尚书府。
少年提前两日就已摸透了府外哨口与换岗的时辰,府内地图更是被他背得烂熟于心。
他掐着时间,又瞅好了那条最为稳妥的路线,没费多少功夫,便带着慕惜辞成功溜进了那尚书府内。
二人躲避着府中巡视的侍卫,小心摸入了晁陵儿子居住过的院落。
因着此处从前只住了一个不满十岁的半大孩童,院外的哨口极少,巡视之人亦大多懒于往这边多走,这倒极大方便了这两个临时做了贼的。
“嘿,没想到这一趟能这么顺利。”墨君漓咧嘴低笑,他原以为自己得与那帮禁军们好一番斗智斗勇,哪成想到头来竟能这般轻松?
莫说斗智,这一路他连气息都懒得收敛,避开那几道防哨之后,他二人几乎是大摇大摆地便入了内。
“别急着美,别忘了,晁陵说那机关可是不太好找。”慕大国师面无表情地往他头上泼了盆冷水。
墨君漓登时被这水浇得一个激灵,他唇边的笑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垮塌下来,飞扬的眉眼亦瞬间蔫了:“国师大人,你这样会很打击旁人的积极性的。”
“哦,那就打击呗。”慕惜辞不甚在意地耸耸肩,“行了,别磨蹭,快找。”
“找找找,立马就找。”少年连连应声,一面拉着小姑娘径直向主屋的寝房走去。
离近时他才发现那门上已然上了把黄铜大锁,墨君漓正想换个路子,走走窗或者上房揭瓦,便见慕惜辞满面镇定从容地摸出把铁丝——
继而飞速选出粗细合宜的那一根,随手掰了掰,三下五除二地撬开了锁。
“瞎转悠什么,进屋。”慕惜辞嫌弃无比,墨君漓见此却不由得目瞪口呆。
有幸成为第二位近距离欣赏慕大国师溜门撬锁手艺的少年麻了,他怔怔盯着小姑娘手中拈着的玩意看了半晌,无声抚了抚掌:“专业。”
这也太专业了,他从未见过哪个人身上能带这么多铁丝的!
还是粗细不同、软硬各异的铁丝!
就冲这开锁的利索劲儿……恐怕这天下没有哪扇门、哪把锁,能防得住她吧?
“过奖过奖,无他,唯手熟尔。”慕惜辞弯眼假笑,随即骤然拉了小脸,“赶紧找!”
这一天到晚瞎走神的老货,要不是她这会当真没多少力气了,她非得给他踹进屋子里不可!
“好嘞,这就找!”墨君漓悻悻摸鼻,连忙长腿一迈,钻进屋中。
小孩所住的屋子不大,两人穿过两道玄关,便一眼瞅见那张挂了纱幔的拔步床。
见到那床的少年定了定神,待他看清了床上雕花,面上的笑意却忽的一滞——
他总算知道晁陵为什么说那东西难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