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君漓话毕收了剑,抬眸扫了燕川一眼,便大步出门而去了。
瞅见他眼神的燕川只觉自己的脑仁不受控的痛了又痛——完蛋,上头了,主子这状态绝对是气得上头了。
在他的记忆里,刨除梦魇之时,自家主子一向是矜贵从容、冷静自持的,似今日这般大白天便开始发疯的,他还真是头一次见。
依照他们原本的计划,应当先按兵不动,等着五殿下派来的人自行冒头,摸清了对面具体人手、寻稳了他们的薄弱之处,再逐个击破,一一剿杀过去,免得节外生枝。
——现在看来,这计划多半是要全盘作废了。
这就……只能在心头给五殿下手下的人多点上两根蜡了。
毕竟,自家主子发疯时究竟能凶残到什么地步,他没见过,心中便也没个底儿。
燕·老妈子·川怅然认命,临走前不忘回头给宛白递去个惆怅不已的眼神:“我先追上去看看,你赶快去喊几个人来。”
“好,没问题。”宛白颔首,跟着他一同出了房间。
临到正厅时两人分道扬镳,一人进厅提上半死不活的宿鸿,另一人则自小门出了府衙,转头去寻分散在淮城之内的几名观风阁管事。
府衙大门之外,墨君漓提着长剑跨在马上,余光瞥见跟上来的燕川,即刻便扬鞭驱了马。
燕川看到他那身衣裳,本就发痛的脑仁不由疼得愈发厉害。
他原以为自家主子好歹会换一身衣裳、掩一掩身份,哪想到,他竟就这样穿着那身被雨水打湿大半的常服,大咧咧地出来了。
这是已经气到连藏都懒得藏,要直接跟五殿下撕破脸呐。
青年上马掩面,虽说依着他们观风阁这些年来积攒下来的底蕴,的确是毋需忌惮前朝那几个愚蠢老贼,但不管怎么说,这都不大像他家主子平日的作风不是?
要说五殿下当真是想不开,他想要慕家的兵权,用什么法子不好,偏生将主意打到了三小姐身上……
他也就会这等,拿着小姑娘的性命威胁他人的下作手段了。
燕川咂嘴摇头,提溜着宿鸿,随墨君漓一路赶往了淮城角落里的一处半旧小楼。
这是他们在多日之前,探出来的、墨书远手下之人所在之处。
只是碍于江淮水患未褪,他们委实分不出多少精力;又不清楚墨书远到底派了多少人来,恐打草惊蛇,逃出几条漏网之鱼,这才一直按捺着不曾动作。
“先把他扔在门口。”少年说着掀了眼皮,目光冷冽,淡漠非常,“绑结实些,别叫他找机会逃了,等下,还有用。”
“属下明白。”燕川拱手,墨君漓见状点点头便不再言语。
他试着伸手推了推门,见那木门被人从内上了锁,索性一脚上去,生生踹碎了门上户枢(古代的门轴合页)。
“嘭——”
木门落地荡起阵阵烟尘,老旧房梁上的粉灰亦被这一下震得簌簌下落,屋内立时便下了场灰雨。
留守在一楼的几名死士猝不及防,被那尘灰呛得近乎出了泪,正欲拔刀相迎,便见一线雪光闪烁,三尺利刃轻松割开了他们的喉咙。
怎么会……
一名死士瞪着眼死死盯着门口,逆光而来的少年步伐轻松如闲庭信步。
赤色涌进喉管,他口中泛起不正常的锈味,生机消散时他的身躯直直向后仰去,摔在地上,又溅起一小片发乌的烟。
墨君漓垂眸一扫地面上渐渐漫开的秾艳猩红,继而面不改色地穿过那满地横七竖八的温热尸首,抬步踏上了台阶。
他本就不是什么绝顶的仁善之辈,天家之人亦当杀伐果断。
他往日的好脾气,也不过是对着父母师长、亲友百姓,似这般被墨书远洗得连自己姓甚名谁都不知道、满脑子愚忠的为虎作伥之辈,他见一个杀一个。
少年手腕轻晃,黏在剑刃上的血珠顿时消失得一干二净。
楼上歇着的死士听见楼下传来的动静,起身想要下楼查探一番,迎面便撞上了刚登上楼来的矜贵少年。
见到墨君漓,那死士下意识地怔愣了一瞬,待他回神,少年手中的那柄三尺青锋,已然将他的腰腹洞穿。
“是你……”死士喃喃瞠目,离京之前,他们曾在画像上无数次眼前之人,亦时常听他人提起他的清正温和。
然而,直到今日今时,他马上便要死在他的剑下,他才霍然察觉,什么温和、什么清正……这些统统都是笑话!
“聒噪。”少年长睫微敛,拔剑时有绯红溅上了他的衣衫。
未咽气的死士软趴趴跌伏在了楼梯之上,墨君漓不曾管顾广袖之上的那点温热腥气,径自移步上楼,顺势踩碎了死士那只想要拉响信号烟花的手。
赤流顺着台阶滴答流淌,楼上是一片剑影刀光,等到燕川将宿鸿重新绑过、仔细放好赶去二楼之时,屋中死士已被少年屠去了大半。
“咕——”
燕川见此,本能地咽了咽口水,他一直知道自家主子的武艺颇高,却没料到他的武艺竟能强到这种地步,被十数人围攻着还能腾出手来杀|人……
他该赞他一句“凶残至极”,还是该说果然极致的愤怒能激发人的潜能?
青年的眼神遏制不住地飘了又飘,他匆忙赶上来原本是想帮忙,结果看目前这情况……好像是没他什么事了?
燕川茫然抠头,蹲在一旁看了半晌,最后抽出剑来,不时上前给地上气没断干净的补上两下。
二人配合极佳,不出两刻,便已将楼中死士尽数除去。
“你下去,把宿鸿提进来。”墨君漓随手扯了块死士身上、尚未被血浸透的衣衫,慢条斯理地擦拭着剑上的血迹。
燕川应声,下楼拎起浑身发颤的宿鸿,三两步便跨过了门槛,他随手将之扔去了桌边,那尚未凝固的艳色池面,登时被砸出个浅浅的坑。
宿鸿面如金纸,两股抖若筛糠,他僵着脑袋,仰头看向那缓步而来的少年,看他素色的衣摆被鲜血侵染,寸寸踏过那道尸山血海——
像是自地府踏出的索命阎罗。
寒光摇曳间剑尖划过地面,拉出几道泛着腥气黏稠细丝,宿鸿颈边一凉,那雪刃骤然被人架上了他的肩头。
“我给你两个选择。”少年开口,声线中带着透骨的寒意,他将那剑器向他脖颈上又逼近了一分,仿佛下一瞬便会要了他的性命,“要么死。”
“要么,带我去寻墨书远派来的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