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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在床上的白景真闻言陡然扭过了脑袋,少年却仍旧端着那道不紧不慢的声调,佯装不曾感受到他的目光一般,松落落弯了唇角:“我原想派人前去探查一番。”

“可惜乾平国内这两年也称不上太平,先是闹出科考舞弊大案,后是北疆起了狼烟,好容易等到北境大捷,江淮却又生了水患……”

“所以这一来二去,此事便被耽搁下来了。”

“不过,这倒也不要紧。”墨君漓浅笑一声,慢条斯理地正了正衣襟,“总归还是要查的,回头某若真查出了有用消息,再来知会公子一二便是。”

“时候不早,白公子好生休息吧,晚膳我自会命下人们送来。”少年说着,转身牵起身侧的姑娘,而后冲着她微一弯眼,“阿辞,我们走。”

话毕两人径自离去,屋中只剩下了神色晦暗不明的白景真。

路惊鸿,外室,私兵——

假若墨君漓所述句句属实,这是不是代表着……

青年的眼神一暗,被他放在身侧的手亦骤然捏紧成拳,他臂上的肌肉寸寸紧绷,良久方才缓缓松懈下来。

罢了,眼下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

当务之急,还是要依着他们的计划,尽快养好身上的伤,而后离开乾平,回到扶离。

*

晚膳时,水榭的厨子们做了一整桌的全鸽宴。

瞅见那满桌各式各样的鸽子,慕大国师当场便不受控地失了笑——趁着雪团不在,她偷摸说句实话,许久不吃这口,她还真有点想它。

“上次请你吃全鸽宴,还是在三年前,那”墨君漓托着下巴,随手往小姑娘的碗中夹去只鸽腿,眼瞳含笑,“我猜你应当是馋了,前几日回来便让厨子们备下了食材。”

“几笼鸽子在府中养了这么多天,今儿总算是被端上了桌。”

“你快尝尝,看这鸽肉老没老。”

“唔,那你还是挺了解我的。”入口的鸽肉鲜香软嫩,浑无半点干柴之感,小姑娘吃了个心满意足,下意识弯起一双黑溜溜的杏眼。

“嗯哼,那是必须哒~”少年骄傲无比地飞扬了眉眼,一面飞速挑拣着菜品内入不了口的零碎骨头。

一双筷子在他手下几乎被耍出了花,不多时便剔出一块块大小适宜、味香色美的净肉。

墨君漓摸出只干净盘子,将那些精肉分门别类地仔细装了,而后又把那盘子推去了慕惜辞眼前:“给,吃这盘,这盘没骨头。”

在慕大国师身侧端茶送水、挑鱼捡肉了三年,七皇子殿下一手的禽类剔骨技能早已掌握得出神入化。

现在他不但不到半刻便能抽完一只乳鸽身上的骨头,还能确保余下的骨头上丝肉不剩,连狗见了都要嫌弃上两宿。

“我自己又不是不会吃。”慕大国师接了菜,低着眉眼细声嘀咕一句。

她觉得这老货整日不是在扰乱她的修行,就是再把她往娇气小丫头那个方向胡乱惯着,闹得她总忍不住想要找机会刀了他。

要不择日不如撞日,今儿就刀了他?

小姑娘想着偷偷吊了眼角,视线在少年身上(好下刀的地方)逡巡了半晌,到底默默收回了目光。

算了,她今晚还得跟这老东西跑一趟萧府,暂时不刀了,留他有用,下次再说。

慕惜辞收了心思,专心对付起满桌的吃食,在鬼门关上无声游走了一圈的墨君漓却是无端的背脊一凉。

某种难以言喻的恶寒霎时袭遍了他的全身,少年捏着筷子无意识打了个哆嗦,继而后知后觉地看了小姑娘一眼。

这种奇特的感觉……

阿辞刚刚不会是想着要拍死他吧?

墨君漓毛骨悚然,忙不迭低头掰着指头,细细回顾了一番他近两日的举止言行。

再三确认过他真的没有哪地方不慎触碰了小姑娘心中的禁忌之后,这才悄然松出口起来——看来一切都只是他的错觉。

嗯,没错,错觉,一定是他中午没吃饱饿出来的错觉。

少年自信点头,果断抓起碗筷,跟着慕大国师一同扫荡起桌上的菜来。

晚膳用罢不过戌正,二人见时辰尚早,萧府中人多半不曾歇下,便索性先去院中散了会步,预备等着二更过了亥正,再出门赶往萧府。

七月的夜风半暖不寒,吹在身上正是恰到好处的凉爽。

慕惜辞杵着木台上的栏杆闲闲托腮,杏眼放空盯着小湖对岸,没头没脑地冒出句话来:“阿衍,文煜帝元濉,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元濉?”墨君漓闻此不由一怔,放在栏杆上的手也本能地紧了又紧,他望着远处,微微放轻了声线,“他啊……我应当与你说过,他是个疑心很重的帝王。”

“多疑,善变,刚愎自用,手段狠辣,冷血无情。”

“其实我与他也算不上熟,这两生加起来,我们拢共也就见过三次面,更多有关他的印象,都是听旁人提起来的。”

“不过,他确实疑心极重。”少年放开木栏,轻轻蜷了指尖,“也确实是极端的执着。”

“阿辞,你知道吗,我娘前生临死之前,一直想回到扶离看上一眼。”

“但元濉怕她回扶离是为了帮老头带去几个乾平的细作,抵死不让她踏入扶离的国土半步。”

“瞧呀,他就是这么个无情又多疑的帝王。”

“阿辞怎的问起他来了?”墨君漓闭了闭眼,他永远忘不了前生他娘临死前的样子,女人的身躯被病痛折磨得消瘦干枯,羸弱不堪,往日雍容娇美的容颜也苍白成了一张纸。

曾经满是光亮、猫一样灵动的眼睛里写满了孤寂,那眼神落寞至极。

她回不到她朝思暮想的家乡,也找不回她最无忧的少年时光。

单凭这一个眼神,他便无论如何都原谅不了元濉。

他大约是恨毒了他。

“只是刚刚突然想到了我娘。”小姑娘长睫一垂,低眸瞅向台下那泓泛着波光的湖水,“阿姐说,娘亲一开始怀着我的时候,身子并无其他异常。”

“直到五六个月后,才渐渐有些盗汗惊悸。”

“府医说是胎儿长得太快,难免虚耗母体,损了她的肾气。”慕惜辞闭目轻嗤,“但我总觉得哪里不对。”

“道理上就讲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