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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原以为史书上的那句“何不食肉糜”已经是这世上最残忍的天真。

直到今日他听了元灵芷所说的种种,方才明白,那样天真的残忍,是浑然找不见尽头的。

任由一国二主,坐视兄弟内斗……还有什么,“让百姓们暂且搬出去”。

她可知道这般大举迁移需要耗上多少银钱?

扶离再是充足的国库,又能够这样她浪费上几次?

寻常百姓终其一生所求的不过“安定”二字,他们又怎会那样轻易地便离了他们祖祖辈辈、生活了不知多少个年头的故土?

白景真的眸底波流暗涌,他想不通,文煜帝平日虽忙,却也不会太过疏忽于对子女的教育。

即便这位熙华公主从前再不受宠、再是被学宫中的先生们忽视,怎么也不至说出这样毫不负责又可笑至极的话。

青年慢慢绷紧了唇角,放在膝上的两手骤然攥紧成拳,他竟一时分不清她说这话时到底是真心实意,还是胡编乱造,随意开的个轻慢玩笑。

但不管是哪种,她都不该说出这样将江山社稷、黎民百姓视作儿戏的话来。

“先生,是学生哪里说错了吗?”元灵芷像是被白景真突然拔高的声调吓了一跳,她抱着怀中那本《春秋》,圆眼内多了几分怯然之意,“您生气啦?”

“……不曾。”白景真长长吸气,勉强端起假笑,他这会已经心累到跟她生不出气来了。

——白给,没救,告辞,再您【哔——】的见。

“殿下,恕微臣失态失仪,我们今日便先讲到这里,微臣告退。”青年立身恭谨行礼,话毕不待少女做出半点反应,转身便大步出了东宫。

“诶~先生——”元灵芷满目怔愣,下意识起身想要拦他一拦。

岂料那常年习武的青年一双长腿迈得飞快,足下也似隐隐用上了轻功,她刚想挪步小跑上前,那人的身影已然彻底消失不见。

……啧。

少女挑着眉头轻啧一声,眼中霎时蒙上了数层阴云,她确乎不喜读书习字,也从未料到临了了白景真会突然问她这样的问题。

那篇“郑伯克段于鄢”她通读了两遍后便再未细看,能记得文章大概讲了个什么东西就已经不错了,哪里又能有什么感想?

是以,他问她的那个问题,她是当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元灵芷缓缓蜷了五指,细长的指甲在掌心留下道道泛红的印痕,当时她脑袋里晃过的第一个念头是“干脆都杀了算了”,也险些一个不慎,真将这话脱了口。

但她回过头来转念一想,想到她眼下的年纪,和面前之人的身份——她记得自己从前听宫人们说过,男人大多喜欢心思纯善些的姑娘——这才将那涌的嘴边的话,生生吞回了喉咙,改答了那句“不孝”。

结果,现在看……她好像又答错了嘛。

真难办。

少女盯着青年离去的方向扯了扯嘴皮,一面抚掌唤来两名宫人,闻声赶来的小宫女垂着脑袋战战兢兢:“殿下,您有何吩咐?”

“没事。”元灵芷面上的笑意轻松如旧,她漫不经心地扯掉发间的那两根碧玺步摇,随手将之扔到了地上,“只是先生好似不喜欢玫粉色碧玺。”

“那你便去找个地方,把这两根簪子烧了吧。”

少女笑靥如花,小宫女却被她那话吓得差点当场跌跪在了地,她颤着身子喏喏应声,忙不迭矮身下去拾起簪子,继而逃也似的快步出了东宫。

唯恐再慢一分,便会被什么恶鬼罗刹盯上一般——

*

脑袋疼。

京中官邸,白景真拿布巾捂着眼睛,整个人死鱼一样的瘫进了大椅。

他从东宫回来后,已不知拿冷水洗了多少遍的脸,奈何他那发了紧的脑仁,到现在都还在那不停的阵阵“突突”。

打那日听了那句“暂且搬出去”,他心头便已对这位未来的扶离女帝失望了三分,连着这几日的授课下来,那失望更是干脆利落地被变换成了绝望。

他费了足足五日的功夫,好容易给她讲完了《春秋·隐公》,今儿心血来潮地翻出前面两篇随便一考,那熙华公主仍旧是答了个一塌糊涂。

——虽说她这回长了记性,不再嚷嚷着要让百姓们迁去他地了,但她改建砖城石堡,将城中百姓挪进去全民皆兵,这又和先前那句“搬出去”有什么区别?

她怎么不建个大型斗场,让隐公和共叔段俩人下去当面肉|搏死磕呢?

她怎么就不想着要上天呢??

白景真的喉咙里不住发了堵。

他原本还想着,等到元灵芷继任、大致稳住前朝后,在将他手头攒着的、这些日子寻到的路氏罪证一应交给她,让她借机立威,好一举坐稳了帝位,眼下看……

得,他还是乖乖循着七殿下的心意,来日寻个机会,把这些玩意,偷摸塞给静淑公主,且让那夫妻俩反目成仇去罢。

青年起身,一把扯了面上布帛,他这会总算是看明白了,在这场横跨了两个国家、两代帝王的博弈之中,只有他从头到尾,都是被他们可着劲儿坑来坑去的那个。

七殿下从一开始就清楚,他不会那样诚心实意地与他合作,同样也预判了他接下来可能会遇到的事。

他多半猜到了他会被元灵芷逼得绝望至极,所以放心大胆地玩了那出“放虎归山”,反正一切总归会如他所愿。

至于陛下,这老狐狸根本就是在勘破了七殿下的伎俩后,玩了出将计就计!

——左右依元氏这两个公主的倒霉样子,扶离是真没救了,与其任扶离被其他国家蚕食殆尽,他不如顺水推舟,将之转送给跟他有着切切实实血缘关系的亲外甥。

这说不得还能保一保他们元氏的血脉,留一留他们元氏的宗祠。

也能让境内百姓,少受一些征战流离之苦。

他竟不知该夸陛下这是用心良苦,还是——

白景真怅然叹气,换了衣装,动身赶往宫中面圣。

昨儿七殿下那头递来了消息,说他们已经入了扶离国境,今日便能抵达京城,若无意外,明日就能与陛下相会。

他本该在上午便将此事转达给陛下,怎料他那会被熙华公主气昏了头,一时竟将此事给抛诸了脑后。

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