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君漓二人用过午膳后,在那老汤面铺子里又略略休息一会,过了晌午便马不停蹄地径直赶去城中坊市一角,当场逮住了某只前去查账的铁公鸡。
彼时鹤泠正窝在那当铺的柜台后头翻着账本,听见有人推门的响动,下意识抬了头。
他瞅见那迈着方步入内、神情嚣张无比的少年,正欲开口好生“问候”他两句,转眸便瞥见了紧随其后、面无表情且作男装打扮的半大姑娘,登时就熄了通身的尖酸气焰,整个人鹌鹑似的蹲在了柜台之后,本能地抱紧了手中的账本。
“小、小姐,您今儿竟跟着主子一起过来了呀。”鹤泠抱着账本讪然一笑,满面的谄媚讨好,“这怎的不提前通知小的一声,小的也好早些给您备点上好的茶水点心不是?”
“何至于像现在这般手忙脚乱的……”鹤泠假意嘟囔,脖子一缩就想拔腿开溜。
——几年前被人薅着强买强卖花出去的那一万一千两,他到现在都还不时肉疼着,这会一看见慕惜辞,他那浑身的经络便开始无端发了疼。
嘶~此地不宜久留,风紧扯呼,撤!
“小姐,您等会,小的这就给您沏壶茶去!”鹤泠道,极尽溜须拍马之能事,“就沏最好的明前龙井,用最好的山泉水,再给您端两碟皇家贡品级别的点心……”
“这才配得上我们小姐嘛!”
“——小姐,您在这稍歇片刻,小的去去就来。”
意图趁着小姑娘听得受用、放松了警惕之时麻溜撤退,逃离此等是非之地。
哪成想,慕大国师一早便看穿了他的意图,压根就不曾听那满嘴的胡言乱语。
——什么明前龙井山泉水,什么皇家贡品的点心,她今儿来又不是为了吃茶,哪里就需要这些玩意了!
“不必了,鹤泠,我今日来,可不是为了喝茶、吃点心。”慕惜辞扬声喝住了试图逃跑的鹤泠,漫不经心地掸了掸长袍的广袖,向着那柜台缓步而去。
墨君漓在小姑娘面前一向狗腿得厉害,见她走向柜台,当即拖来了铺中摆着的雕花太师椅,溜溜放去了小姑娘身后,任慕大国师衣摆一拂,向后一倚,顺势落了座。
自知逃无可逃的鹤泠见此,只得认命似的往座椅里一瘫,面上绷了派生无可恋:“那您是来……”要我狗命的是吗。
鹤泠望着房梁抽了鼻子,他既不想再来一波“身犯大劫”,又不想被小姑娘再坑去一万一千两。
作为一只合格且懒惰的铁公鸡,这两种行为,无论哪种,其本质都是在要他小命。
当然,如果真要让他选的话,那还是不要再犯大劫比较重要。
毕竟,钱没了还可以再赚;命没了,那他之前赚的那些钱,可就都白瞎了。
“矮油~年轻人不必这么沮丧嘛。”慕惜辞含笑弯眼,阴阳怪气,“宽心点,我今儿来倒也没什么别的意思。”
“就是想跟你唠唠嗑、顺便给你看一看手相,瞅一瞅运势。”
“听说,你这个月又造了个‘茶水费’和‘辛苦费’不是?”慕大国师慢条斯理地剔了剔指甲,幽幽吊了双杏眼,“为表嘉奖,我给你算一算这两日的财运吧——”
“放心,不贵~”
顶多是能给这铁公鸡肉疼的俩月睡不好觉而已。
慕大国师笑嘻嘻勾了唇角:“来,伸手——”
鹤泠闻此,只觉一阵凉意霎时将他席卷,弄的他筋骨皆寒。
他看着小姑娘脸上瘆人不已的笑,憋不住下一息便原地高举双手投了降:“别别别,小姐,是小的错了,小的以后不敢了,您开个价吧,咱痛快一些。”
“左右长痛不如短痛,您就发发慈悲,赏小的一个干脆罢。”青年哭丧着脸说了个真情实感、热泪盈眶。
眼前的景象,令他不由得想起三年前被人坑的——那次就被坑,仿佛是钝刀子割肉,小姐脱口的话是一句比一句刺激,他的心脏抖的也是一下比一下厉害。
这滋味,这感觉,别了,他这辈子都不想再尝一次了。
还是让他死快一点比较好。
鹤泠放弃抵抗,慕惜辞见状,似笑非笑地挑了细眉,随即伸出细细长长的五根指头:“好啊,这可是你说的。”
“一口价,五千两。”
……他费劲巴力从他主子手里坑出来的才不过五六百两,小姐这转手就跟他要了近乎十倍。
青年喉头一梗,一口老血登时便窜上了喉咙,但他又没那个胆子敢跟慕大国师叫板。
只得忍着肉痛,颤巍巍地自怀中摸出五张千两银票,哆嗦着将之递去小姑娘手中。
我滴~小钱钱呐~~
鹤泠心下倏然崩了泪,他觉得自己的心脏仿佛是被人一刀便剌出来个三寸长的口子,这会正哗哗淌着血。
内伤,他这受的绝对是内伤!
该死,他上辈子究竟造了什么孽,才会摊上这样的主子和这样的小姐?
“爽快人。”慕大国师低眸冷笑,毫不犹豫地接过那沓银票,随手把它们拍去了墨君漓怀中,“那成了,我今儿没什么事了,你们该查账查账,该做生意就做生意。”
“阿衍,你还有别的事要说吗?”慕惜辞从容起身,推开大椅,转头瞅了瞅身后站成摆件一般的少年,“没有,咱们就走了?”
后者摇头以示并无他事,两人算了算时间,倒也不曾过多逗留,只又胡乱逗了鹤泠两句,拿了银票便果断溜了。
“流氓,土匪,无耻败类……呜呜,我的小钱钱——”被人狠狠压榨了一番的鹤泠伏柜痛哭,那哭声震得整个当铺都晃了三晃。
铺中伙计听见这动静,各个眼观鼻鼻观心,坚决不肯往前堂去上半步,唯恐一个不慎,便被这刚亏了钱的铁公鸡逮着当韭菜割。
嗯~这种事,死道友不死贫道嘛。
众人如是想着,顾自忙碌起手头的那点事来,出了当铺两人则对此浑然不知。
观风阁在扶离上京中的产业可不止这一个酒楼、当铺,还有些零零碎碎的客栈茶庄、粮铺商行。
两人抓紧时间,飞速在坊市中走过一圈。
待他们得了自己所需的各式物件与消息,拖着满身倦意赶回客栈后,屋外早已入了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