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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言……

什么传言?

站在门边偷听的元灵芷眼瞳不住晃了又晃,她抬手扒上了门上雕花,小心翼翼地将耳朵贴得离那门又近了些,略略屏住了呼吸。

“传言?什么传言啊?”宫女们闻言登时来了兴致,一行人提着裙摆上前,将方才那出声的小宫人包了个圆。

“就是有关殿下的那个传言呀。”小宫女道,一面就手拉过身侧的小姐妹,放低了嗓音,“现在朝中的大人们都在传,说咱们殿下命中带煞,是克死了大行皇帝的不祥之人呢!”

“啊?竟还有这样的传言呐。”某宫女掩唇轻呼,“前朝的大人们胆子可真大,竟连殿下都敢这般编排。”

“嗐,要不怎么说人家是朝中大人,我们却只是宫中的小小宫女呢。”一宫人笑着打趣一声,随即微微端正了声调,“不过,这事细细一想倒也是这个理。”

“你们想想看,当日大行皇帝早不倒、晚不倒,偏要在殿下刚接了圣旨、得了册印,行完三跪九叩的大礼之后昏倒栽过去——”

“这不就是殿下夺了圣上的运道,克死了自己的父亲嘛。”那宫人掰着指头说了个有理有据,“所以,朝中的大人们会弄出来这么个说法,我一点都不觉得稀奇。”

“就是就是,而且,我前儿去钦天监送东西的时候,还听见监正大人说,殿下这面相不好。”最先说话的那小宫女细声补充。

“他说,殿下看着便不是那等福泽深厚之人,许是担不起一国之运,且近日天上星辰明灭不定,世间多半要出些大事,搞不好咱们扶离都会被卷入其中……”

“还说……哦对,监正大人还说,说什么紫薇垣中帝星大亮,似有明主出世,可惜没落在扶离境内,看那辅星的方向,倒似是向东向北,也不知具体是在何处。”

“这话我没大听得明白,只是瞧监正大人那副样子,对我们扶离而言,这所谓的帝星大亮应当不是什么好事——总之,殿下的命格,许是当真有些不祥罢。”

“谁知道呢,好了好了,算算时间,殿下也差不离该梳好妆了,我们赶紧走吧,可别在这里继续闲唠了。”一稍稍年长些的宫女轻声呵斥道,边说边赶着众人向外走。

“仔细等下再教殿下听着了,咱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是,是,这就走。”小宫女们嬉闹着应声,转而又将桌上的东西好生检查了一番,确认不曾摆歪放错,这才排成两列,碎步向着殿外行去。

元灵芷见她们预备离去,忙不迭几步小跑赶去了偏殿拐角,继而整理了衣装、调整了呼吸,佯装一副刚从寝殿出来、走至此处的样子,眉眼半垂,慢悠悠端袖踱了步。

她没走出多远,就迎头“撞见”了那几名刚自偏殿走出宫中婢女,后者见是她来,面上无端便晃过了几缕张皇之色。

好在能在这深宫重围里生活下去的宫女们,变脸的功夫大多极好,众人只略微慌了那么一息半瞬,面容就已然恢复如了常。

“见过殿下。”众人对着元灵芷齐齐福了身,为首的两名宫女悄悄对视一眼,顷刻便堆上了满面的笑。

“殿下是要去偏殿试那刚送来的衣裳罢?”那宫女稍稍上前一步,眉目含笑,“典仪所用的礼服惯来繁琐,殿下,您可需要奴婢等随您一同过去搭把手?”

“这倒是不必了。”元灵芷闻言敛眉一声轻笑,脸上照旧是那派漫不经心的轻松之意,“那衮冕虽是复杂繁琐,可那尚衣监的人制衣裳时,用的却都是那一套尺码。”

“是以,本宫只需好好试试那件打底的中衣便是,倘若那衣裳都大得太过,等下本宫自会派人将那些衣裳送回尚衣监去——这就无需你们来帮忙了。”

“眼下临近本宫的登基大典,宫中的事务纷杂,人手不大充足,本宫这里既不必留人,尔等就先去忙旁的罢。”元灵芷道,言讫略一抬手拂了袖。

“喏。”众宫女至此倒也不敢过多停留,齐声应上一声,便赶忙退下去了。

待众人走远,元灵芷方跨过门槛、踏入了偏殿。

她垂眼觑着那摆足了一桌的衣裳首饰,指尖虚虚自那些精巧绝伦的刺绣图章与玉璧玉钩上滑过,最后停在了那十二旒冠冕之前。

这冕比她上回见父皇戴着那顶要稍小些,做工也略显粗糙,想来是尚衣监依着她的尺寸,重新匆匆赶制出来的。

也是,她这储君之位得的突然,父皇去的也是突然,尚衣监的那群人没把她得封储君时的冠冕掏出来随便改改,已经算是足够上心的了。

元灵芷如是想着,随手抓过那件素纱制的打底中衣,放在身前比了又比。

那衣裳果然被人做得稍大了些,却亦未曾大得离谱,倒是犯不上打回去让人细改。

那就这样凑合着好了,左右,她也是个“不祥之人”不是?

少女的唇边悄然勾出道诡异至极的笑,其实宫人们口中流传着的那个说法,她早在她父皇出殡那日,便已听那帮朝臣们暗中议论过了。

那日的青阳宫外,早秋的晨风是前所未有的凉。

朝臣们看向她时的表情恭恭敬敬,眸中却带着满满的嫌恶与鄙夷,他们对她的轻蔑直白而不加分毫的掩饰,她处在那样的目光之中,只觉那晨风近乎将她打成了筛子。

她知道他们看不起她,他们都看不起她。

这帮自诩清高的朝臣们,一面觉得她才疏学浅登不上台面,一面又觉得她单纯好骗,是个上佳的傀儡人选。

他们既不屑于她的学识能力,又贪着她的身份与地位,想要借着她去触及那无上的权柄。

于是他们将情绪尽数藏在了眼中,面上端着有多少恭敬,瞳内便放着有多少轻贱。

——她清楚他们心中打的什么样的主意,且她也不准备拆穿他们。

初时她还心生过无尽的愤怒,可现在——

现在她只想顺水推舟,看看他们最终能将偌大个扶离,折腾什么样子。

“反正……本宫也不是那等治国的料子。”元灵芷喃喃,“那便由着你们胡乱去吧。”

“说不得等着扶离当真大乱了的那日,先生反倒会好好看上本宫一眼呢。”

“您说是吧?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