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乞丐骂骂咧咧,举在半空中的巴掌眼见着便要重重抡下,孰料一柄描金绘银的折扇竟先一步飞敲上了他的头。
“诶唷!”冷不防被人敲了一扇子的乞丐捂着脑袋连连后退,方才那一瞬,他只觉一股巨力袭来,令他的大脑霎时便归了空。
“混账!”立在丈余外的慕惜辞扬声怒喝,她面色阴沉,一双杏眼内已然腾满了熊熊的火。
——赶到此处之前,她就已料到这边的情况不会太好,但她亦着实没想到这几个地痞流氓竟能无耻下|贱到这等地步!
就算那秋水姑娘曾经当真是沦落了风尘,那她也容不得他们这般作践——这帮畜生是把人家姑娘当成什么了?!
竟还把踏雪抡到了墙上——
混账东西!
慕惜辞攥了拳,她平生最恨欺男霸女之事,于是忽然间便变得怒不可遏,那边的几个混混乞丐循声回头,瞅见那裹着斗篷的半大姑娘,面上笑意不减反增。
“哟,今儿咱们这是撞见什么大运了,光一个秋水还不够,这说来便又来了个嫩瓜秧……啊!”一混混邪|笑,哪想他那一句污秽之语尚未脱口,下巴便已被人一脚踹脱了出去。
“既是不会说话,那你这嘴便也不用要了。”劈手夺了混混掌中木棍的慕大国师目色微凉,眼中陡然蒙上了两层凛然杀意。
虽说过来前她答应了阿衍不杀|人……但她顺手卸这帮人几条胳膊,应当没什么问题吧?
左右她就是京中医术最为高超之人,又不缺钱,这点药费医费,她还是陪得起的。
——哦对,那两个乞丐好像也没处花什么医费药费,要不,她还是大发些慈悲,干脆给他们超度了好了。
小姑娘晃了晃手腕,顺势掐诀引来了几道阴煞,先前被她那两下吓懵的混混乞丐们这会总算回了神,当即叫嚣着冲她扑了过来。
“这臭娘们……兄弟们,给她点颜色瞧瞧!”
混混们张牙舞爪,慕大国师见此却悄然弯了弯唇角——
她等的就是他们忍不住冲过来,不然这巷子这么窄、巷尾又这么挤,她敲起人来,岂不是要误伤了那缩在墙角的重病姑娘?
这可不行,她答应了阿瑶他们赶来救人,便定然是要将人全须全尾的救出去的。
慕惜辞眯着眼睛无声笑笑,继而以棍杵地,足下借力,猛地蹿起了近四尺高——
奔扑过来的四人一人兜头挨上了一拳一脚并上一道钻心的阴煞,趴在地上刚挣扎起来的踏雪只觉狗眼一花,先前追打过它的那几个混混,这时已然上了墙。
“汪呜?”蒙叨叨的狗子蒙叨叨地嚎出一口,下一息那根尚粘着他狗毛的木棍便狠狠砸上了几人的手脚。
慕大国师以一棍子敲碎一截骨头的力度咣咣赏了那四人二十余下,一时间小巷之内鬼哭狼嚎彻响天际,无端觉着爪痛尾巴也跟着痛起来了的踏雪颤巍巍地捂了狗眼。
“以后若是觉得自己活够了想死,尽管再去胡乱寻人家姑娘家的麻烦。”总算敲解气了的小姑娘一把扔了木棍,顺带弯腰拾起了地上躺着那把描金折扇。
“不过,我估计你们以后也没这个机会了。”捡了扇子的慕惜辞勾唇冷笑,眉目一敛,“毕竟断了胳膊和腿的太监,是没本事招惹姑娘的。”
“废|物。”她低啐一口,就手解下了身上的裘皮斗篷,转身将之裹到了秋水身上。
“你想活吗?”小姑娘垂了眼,鸦色的眼睫悄然遮掩去了她大半的瞳孔。
她静静看着面前才及笄不久的瘦弱少女,她的右脸光洁完整,左脸上却有一道伤痕,近乎贯穿了她半边的脸颊。
那伤处深几刻骨,这时早已溃了脓,脓水将她面上的皮肉泡得外翻发烂,可即便是这样,慕惜辞仍旧能从她那半张完好的脸上,隐约觑见她从前的风光。
她分明长了双微挑的媚眼,可眼神却仍似初生幼童一般的清澈干净——
她本应生了张秾艳到乃至有些媚|俗的面容,但这眼神却恰冲淡了那股艳俗之气,令她无端多了几分楚楚之态,并由此变得娇而不妖、媚而不俗。
——这不是阿姐那般绝顶雍容大气的国色,却也是这世间难求的天成媚骨。
媚而不自知的那种。
——怪不得那拐子会将她卖入青楼,怪不得那鸨|儿在她破了相后,并未在第一时间便把她赶出楼去。
慕惜辞的眼神微晃,一面好脾性地轻声重复一句:“你想活吗?”
“我能救你,也能治好你的脸。”
“所以,你想活吗?想从此之后,堂堂正正的活吗?”
缩在墙角里的秋水怔怔眨眼。
她早在慕惜辞骤然出现的那一瞬便愣了神,直至现在都没能缓过乏来。
她定定看着那比她还小上几分的姑娘,以雷霆之势收拾了那几个想要欺负她的混混,并毫不留情地断了他们的四肢——
她先前从未见过这样的姑娘。
青|楼里的姑娘们做的都是卖笑的营生,从最上头的鸨|儿,再到最下面伺候姑娘们梳洗的丫鬟,无一不是娇娇软软、恨不能将自己整个身子都挂在他人身上的模样。
偶尔有两个才高气傲些的花魁娘子,见了那大把洒金扔银的老客,照旧要作出一派半推半就之状……
鸨|儿命人教她琴棋书画,同样也命人教她何为“顺从”与“依附”,她自小生在这样的地方,还从不知姑娘家竟也能潇洒利落成这般样子。
原来……花楼外的姑娘们,是可以反抗、不必事事都顺从着他人来的吗?
秋水忽的有些恍惚,在她脑内深处那段尘封着的记忆里,她隐隐记得曾经的自己也不是花楼中的那副模样,但那记忆实在是太久太远,久到早已模糊褪色,让她无论如何也看不分明。原来……花楼外的姑娘们,是可以反抗、不必事事都顺从着他人来的吗?
秋水忽的有些恍惚,在她脑内深处那段尘封着的记忆里,她隐隐记得曾经的自己也不是花楼中的那副模样,但那记忆实在是太久太远,久到早已模糊褪色,让她无论如何也看不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