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从在会宴厅东厢的小配房处寻到墨书远二人之后,众宾客便颇为默契地将此事悄悄翻了篇。
虽说南安王与那慕二小姐此番做得确乎是极其不合礼度,但今儿终究是国公府慕老夫人的七十寿辰,他们这些个做宾客的,于情于理,都不该将自己的注意力转得太远。
何况,此事本也与慕氏沾不了多大的关系,毕竟那位惯来清正到固执的慕郎中是朝中出了名的惧内。
萧二夫人向来不许他插手教养女儿之事,慕国公身为大房兄长,亦自是不好过多干预二房的家事。
如此一来……慕诗嫣究竟是被谁教成这个样子,也就教人一眼便能看得分明了。
——当年萧二夫人是如何嫁进国公府的,在座之人心下大多还有印象,正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被她一手带大的慕诗嫣如今能做出这样的事,便也不算是有多意外了。
再说,那南安王的心思也未必能纯正哪去,什么酒后乱性、一时失控,这场中有这么多男子,懂的都懂。
众人心中如是想着,一面心满意足地收回了耳朵。
——他们虽不曾亲眼见到那配房之内的景象,但有以六殿下墨书锦为首的一众纨绔在,他们倒也能自他们那绘声绘色的描述中,大致窥见八||九分其内的旖旎风光。
总之,当慕文敬与慕文华兄弟二人调整好心态赶回前厅之时,众人早已不再谈论先前南安王等人“失踪”之事,转而重新饮起了酒、唠起了各式家常。
此事一揭,余下的寿宴进行的就称得上是顺利非常了。
那晚宴的氛围甚为热闹,慕老夫人高高兴兴地过了七十寿辰,慕文敬亦安安生生地补全了自己从前不曾给母亲过上六十大寿的遗憾,宾客们得了这么大的八卦消息又美食痛饮了一顿,最后可谓宾主尽欢。
次日早朝,墨书远果然按照约定,当朝与云璟帝禀报了他与慕诗嫣的事,并向帝王请旨赐了婚。
墨景耀闻此登时就乐了,为防墨书远后悔变卦,他甚至当场便命俞德庸草拟好了那份赐婚的圣旨。
得了圣旨的墨书远看着却是不大高兴——正如云璟帝与墨君漓等人所料的那样,墨书远在寿宴结束回府之后,确实是后悔了。
一来,慕诗嫣的样貌与出身着实算不上有多好;二来,出自高门世家的贵女们大多不愿与人做妾,更不愿见到有妾室先她们一步入府。
他若娶了慕诗嫣便代表着,自此要与部分顶尖世家出来的小姐们无了缘——即便届时他愿意将慕诗嫣这个“发妻”贬妻为妾,也仍旧会有不少贵女因着嫌弃慕诗嫣先她们入主了王府,而拒绝与他的这段姻缘。
这样算来,他来日岂不是要凭空少了好大一股助力?
由是想清楚了的墨书远当时便后了悔,奈何有墨书锦之流的纨绔在,他与慕诗嫣所做的那点事,连夜便被传遍了整个京城。
今晨他一觉醒来,街头巷尾已然处处传唱起了他的事迹。
他听着百姓们口中说的那几句“非慕二小姐不娶的痴情种”与“郎才女貌、感天动地”,只觉胃中不住地一阵翻滚,险些让他将昨夜吃的酒席尽数呕了出来。
——这事儿到底是怎么传成这个样子的?
不对,这事到底是怎么被人传出去的!!
得知了此消息的墨书远立时抓狂万般,眼下百姓们因着这“情种”一事对他感官颇佳,而他却当真是骑虎难下——
若他为了以后的利益,此番不娶慕诗嫣为妃,转而只向父皇请一个封侧妃的圣旨,那现下百姓们对他新生起的那点好感,必将立马化为一阵云烟。
甚至不止是一阵云烟,一旦那自觉上当受骗了的百姓们闹起来,他搞不好会被这群情反噬的,就此连那大统的影子都摸不到!
可若他为了这点声名与百姓的好感,咬着牙娶了慕诗嫣为妃……
接过圣旨、想起这茬来的墨书远恨恨攥拳,他仔细权衡了一个早上,终竟是畏惧于那反噬的群情,憋着恶心请来了这份赐婚的旨意。
好在此番被众人架在火上烤的也不止他一人,那萧二夫人当年给慕文华下药并以此嫁入了国公府的陈年旧事,这会子不知为何又被人齐齐翻了出来。
有他这未来丈母娘在前头顶着,他这日子显然是好过了不少。
加之京中的传闻惯来变得极快,只要他耐着性子忍过了这么一月半月,百姓们很快便会将目光转投去别的地方。
是的,只要熬过了这段日子……
至说那正妃之位的问题……大不了等他以后看准了哪家小姐,他再寻个合适的理由,将慕诗嫣休下堂去就是了嘛。
左右那慕二小姐又非国公之女,萧家的萧老太傅也上来年岁。
慕文敬不会过多干涉二房之事,萧府失势亦已成定局,到时慕诗嫣没了依靠,光凭萧二夫人一人,这对母女根本就不足为惧。
墨书远心头的算盘打了个叮咣作响,对待慕诗嫣的态度,便也跟着愈发轻慢肆意了起来。
如今的慕诗嫣在他眼中已然成了早晚会被休下堂去的弃妇,由是那三书六礼亦被他筹备得分外敷衍。
可怜慕诗嫣还在朝华居中做着能“风光大嫁”的美梦,特意在墨书远派人前来纳征(六礼第四礼)下聘的那日认真梳妆打扮了一番。
她一早便似开了屏的孔雀一般候在了国公府门口,结果那聘礼竟寒酸到不足前日晋王府送来给慕惜音等人过目用的礼书(写明聘礼种类数目用的,三书第二书)上的一半!
甚至在某种意义上,都不如国公府准备的回礼来得丰厚!
——这跟半月前南安王府递上来的那份礼书中所述的种种,根本就不一样。
这跟她想象中的根本就不一样!
“娘,这婚我不想成了,那南安王府我也不想嫁了!”朝华居内,收了聘的慕诗嫣没好气地摔了桌上茶盏,瓷杯落地碎成了一滩。
萧淑华闻此陡然竖了双眉,眼中不悦之意亦是愈发明显:“嫣儿,眼下你都收了人家的聘书礼书、留了他南安王府的聘礼,这会又在这闹什么脾气、耍什么小性儿?”
“还是说,你现在当真是不想嫁给南安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