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的对,我现在已经不需要再去羡慕谁了。”萧妙童应声点了点头,面上的笑影不由愈深,“自从我想开了并放下那些无所谓的规矩与体统之后……”
“我才发现,原来我曾经那样在意的萧氏的荣耀与脸面,也只不过是那么回事而已。”
“都是些身外物,世人强加的罢了。”少女敛眸说了个轻描淡写,“说放便也放了。”
“话说回来,慕三小姐。”萧妙童眨眼,“我下个月就要走了,在此之前,你那里有什么我能帮上的忙吗?”
“若有我能帮得到你的地方,你尽管开口便是。”
“就算是我对过去所做那些错事的一种‘赎罪’吧。”
“若说萧小姐你能帮得到我的地方……”慕惜辞垂眉稍作沉吟,“别说,还真有一件。”
“——那就请萧小姐帮忙把韵诗韵书这两个丫鬟的父母亲人带出来吧,那下堂妇萧氏的德行,想来萧小姐你如今心中也是清楚的。”
“我想请韵诗帮我做点顺手能办的小事,总得给人家些好处不是?”
“韵书韵诗的父母亲人……”萧妙童闻声喃喃,片刻后稍带无奈又稍带了然地牵了牵唇角,“看来慕三小姐是不准备轻纵过姑母和嫣儿了。”
“不过,小姐此举我倒是也能理解,毕竟,若我是你,我也不会轻易放过那既欺侮我亲姐、又害得我娘亲丢了命的恶人。”
何况……姑母她虽不曾害过她娘,却也切切实实地害了祖父。
萧妙童的眼神一暗,瞳底刹那生出层层暗涌的波澜,良久方勉强停歇。
——这是她们自己种下的恶因,理应由她们自己去承受它所带来的恶果。
她如是想着,继而抬头冲着小姑娘温和一笑,笑中带着点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决绝:“好,慕三小姐,你要的那几人,及他们当年签下的卖身契,我后儿得空便给你送来。”
“如此,就麻烦萧小姐了。”慕惜辞颔首,话毕却又陡然沉默下来。
——她原以为萧妙童不会这般轻巧地应下她的要求,却不想她竟只迟疑了这么一息半瞬,便干脆利落地点了头。
并且,看她方才不住变幻的脸色,她也像是在那个瞬间忽然想起来了什么。
像是想起来些有关萧淑华母女乃至整个萧府、不大好的什么事。
莫非……是老太傅生前曾被人两度续命的那件事?
唔,这也说不准。
左右萧元德与萧淑华也算不得口风有多严密的人,万一在萧老太傅去世之后,他俩因着萧家的问题争执起来,再不慎教萧妙童听去了那么一句半句的府中秘辛……
也不是不可能嘛!
想过了一圈的慕大国师闲闲挑了眉梢,萧妙童则在静默少顷后,动身与她告了辞。
“那,慕三小姐,眼下尚在祖父丧期,妙童本也不该在府外逗留太久。”少女眼睫微垂,端袖行过一礼,“若无他事,妙童这就先告辞了。”
“好,萧小姐,既是这般,那惜辞便也不多留你了。”慕惜辞闻言下颌微敛。
她目视着少女提着裙摆登上了马车,却又忍不住在那车夫即将扬鞭策马的刹那,猛地喊住了萧妙童:“等一下,萧小姐。”
萧妙童循声撩了车帘:“怎么了,慕三小姐?”
一时冲动了的慕大国师呼吸微滞:“……一路平安。”
少女闻此不由怔愣了良久,半晌方略略回过神来。
她眨着眼睛,静静盯着那被裘皮斗篷裹成了一团的半大姑娘,忽的笑开:“好。”
*
“哟,王爷,您可是近来难得一见的大忙人啊。”京城青楼之内,一花魁抬眼甫一瞅见那刚款款入内的墨书远,立时便拧动着腰肢迎了上去。
“都说这新婚燕尔,正是夫妻二人琴瑟和鸣、蜜里调油之时,奴家还以为要有一阵子看不见王爷您了呢。”
“哪成想,您这成亲还不足一月,就已经迫不及待地跑来奴家这莳兰馆来了。”那花魁以扇掩面,拥着身轻纱薄衫,朱唇一启便是一声酥到人骨头里的娇笑。
她踩着池边新柳般轻软的步子,鬓边斜簪着的两根步摇流苏随着她的身姿,摇曳着搅碎了满室烛火的辉光。
她点了足尖,故意仄歪歪向着那华服青年的怀中倒去,后者见状眉梢一挑,广袖轻拂间,顺势将人抱了个满怀。
“怎么,”墨书远垂眸注视着怀中满身媚意、柔若无骨的女人,压着嗓子泄了声低低的笑,“本王忙里偷闲地赶来看你,你竟还不高兴?”
“那怎么能够?”那花魁半掩着唇角笑了个花枝乱颤,“王爷肯赏脸来这馆中看看奴家,奴自然是不胜欣喜的。”
“奴家只是有些好奇,您这会子就赶着跑来青楼,王妃她不会与您闹脾气吗?”
“王妃?呵,你可别跟本王提那个蠢女人。”墨书远冷笑,提到慕诗嫣,他现在简直是憋了一肚子的火,“本王娶她本是逼不得已、退而求其次。”
“虽说本王原就没准备指望她能多给我那南安王府长脸,可本王也没想让她一个劲儿的给本王丢脸啊!”
“你瞅瞅现下京中大街小巷里流传着的那些混账话……她才嫁到王府三日,萧氏就被国公府扫地出门便也罢了,关键用的竟还是那等理由!”
“什么用人不慎、嫉恨兄嫂……这名头说的倒是委婉,说白了……算了,不提她,糟心。”
墨书远摆手,揽着那花魁便向着那楼上的雅间走去,女人乖顺万般地跟上了他的步子,一面又试探着地放软了声调:“看来王爷的烦心事,也不比奴家来得少。”
“说来,有件事奴家可是好奇许久了,也不知王爷您愿不愿意给奴家解解惑。”
青年长眉微敛:“什么事?你且说来听听。”
“那就是……王爷,奴家常听馆中的客人说,世家养出来的娇小姐,自来与奴这样的贱|胚子不同。”花魁单手托腮,“可奴家却不清楚,这世家出来的小姐,究竟与奴哪里不同。”
“王爷您说,奴与王妃,真有那么大的不同吗?”
“嗤,本王道是什么事,原是这个。”墨书远轻嗤,“世家之人规矩多,养出来的小姐大抵也更无趣一些,除此之外……这女人么,大差不差,都是那么个样子。”
“但你今儿提起这个,本王倒真忽然想起一桩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