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晏府的客居忙得不可开交。
大红灯笼高高挂起,直把客居周围的光线挂得极为亮堂。
因有田穰苴准备得充足,所以当吕邗姜生产之时,侍女们娴熟地爬起,听从两名产婆的吩咐,进进去去,烧水端盆,有条不紊地忙忙碌碌。
每个人的脸上都紧张不安。
田穰苴被拦在门外,无法入内,急得团团转儿。
晏圉都被惊动了,携手晏夫人前来探望——
便见田穰苴来回踱步,晏夫人好笑地出声道:“莫要着急,莫要着急——你干站此处,亦是无用,不如喝口酒去,也好冷静冷静?”
这教田穰苴如何冷静下来?——田穰苴当即道:“无妨无妨,苴在这儿就好。”
话音刚落,田穰苴等人就听到门内清晰地传来吕邗姜的痛叫——
声音由小到大,由轻叫到大喊,喊得田穰苴几乎要冲入屋里!
晏圉及时地出手,拦他下来,笑骂道:“女人产子,男人禁入!这道理你还不懂?你这家伙,不知情地,还以为你是第一个抱孩子呢?——你……”
眼见田穰苴面色不善,晏圉机智地住口
田穰苴年逾四十,按照常理,无论如何,他怎该都有孩子罢?——晏圉认为田穰苴曾经娶过正室,只因那正室病故之类,才又娶了吕邗姜,哪知……
晏圉不是没听过田穰苴誓言此生只娶吕邗姜一人——本以为田穰苴只是说笑玩儿,如今想来,田穰苴竟是认真的!
也对,对一位大龄人士来说,年轻时没娶妻生子,直至壮年才娶回佳人,自要重视夫人,期待后嗣问题……
轻拍田穰苴的肩膀,晏圉忍住笑意,认真地提醒田穰苴真的没有必要太过紧张——生孩子是他家夫人的义务,他家夫人一定、肯定、绝对能出下孩子……所以,田穰苴只需等待便是。
说得容易,做起却难:如果听不到吕邗姜的痛呼,田穰苴兴许还能好受一些,但听吕邗姜频频地叫疼,实在令田穰苴坐立难忍,宛如疼的不是吕邗姜,而是他田穰苴本人——田穰苴苍白了脸,生怕吕邗姜生产之时出现甚么意外!
晏圉和晏夫人连劝不止,亦是无效。
于是,吕邗姜在屋内痛叫,田穰苴在屋外心痛,双方在同一时刻、不同地点,皆都很不好受——熬了约有六、七个钟头,忽听一声响亮的啼哭,惊得众人打个激灵!下一刻,忽见大门打开,一名胖胖的产婆冲了出来,奔至田穰苴的面前,满脸喜意道:
“恭喜先生,贺喜先生!夫人生下一子!夫人生下一子!……”
闻言,晏圉和晏夫人喜笑颜开,先后向田穰苴道喜说:“好家伙,你家夫人给你生了个大胖小子!”“真是太好了,恭喜田先生当爹了!”……
“有、有赏!通通有赏!”田穰苴激动不已,“孩子在哪?——夫人还好罢?”
“都好,都好。”那名产婆笑得嘴巴都合不拢,“母子平安,母子平安。”
田穰苴连连地点头,搓了搓手,就想闯去客居,却被产婆拦了下来。
“急个甚么?”产婆口吻夹杂斥责,表情却十足开心,“再过一会儿,等里头收拾完了,先生再进屋也不迟——横竖孩子和夫人都不会跑的!”
田穰苴按捺焦急,又在门外等了半晌。
少时,客居总算打扫完毕。
田穰苴等人迫不及待地冲进屋里!
——邗儿,谢谢你!
田穰苴真诚地感激——
公元前四九一年十月(鲁哀公四年),吕邗姜成功地诞下一名男婴。
田穰苴欣喜若狂——
这是他与吕邗姜的第一个孩子!
而且还是嫡长子!
屋里温度很高,都能把人热出汗来,田穰苴却不在乎——另一位产婆早把小婴儿全副武装,厚实的小被子裹着他,他在哇哇大哭,一刻也停不下来。
那位产婆忙不迭地哄着小婴儿,小婴儿却不给她面子,依旧哭得响亮。
“让我来抱一抱。”田穰苴目不转睛地盯着被子里的小婴儿,下意识地说。
那位产婆不敢拒绝,细心地说明搂抱孩子的法子,方把小婴儿递给田穰苴。
说来也奇:仿佛知晓眼前之人是爹亲,小婴儿渐渐地不哭了。
砸吧砸吧小嘴,小婴儿似又哭累了,竟然睡着了。
几乎是颤抖地抱起婴儿,田穰苴定定地打量良久,终是抬起头来,瞄向吕邗姜,激动地唤道:“邗儿,邗儿,这是邗儿和苴儿的孩子……苴儿必会好好地教导他!”
低下头来,田穰苴又瞅男婴,只觉他又小又软,可爱极了。
田穰苴小心翼翼地抱着婴儿,都怕抱疼了他。
“让邗儿也抱一抱。”吕邗姜虚弱一笑,却也伸出手来,高兴地轻抚婴儿的脸颊,“刚才都来不及看他……哎呀,他长得真丑。”
嫌弃的语气,却架不住满脸欢喜。
田穰苴得意道:“再过一阵子,他能睁眼了,便会好看的。”
“嗯?”吕邗姜眨了眨眼,“是么?”
“自然。”田穰苴自信地得出结论,“他们的父母都是一方俊杰,身为人子,他又差得到哪里去呢?”
一番自恋的言论,令吕邗姜轻笑不已。
望着小婴儿,吕邗姜唏嘘不已:真没想到,她要当娘了。
岁月匆匆,转眼若干年,她也该……
目光一闪,吕邗姜苦恼地问道:“对了,他该唤作甚么名字呢?……”
老实说,安胎的日子里,吕邗姜还真没与田穰苴商量孩子该取何名——谁让那个时候,吕邗姜专心地看书,而田穰苴则谨慎地保护吕邗姜呢?
田穰苴一愣,却笑道:“叫甚么都好——等你好起,咱们再替他取个好名字。”
“也对。”吕邗姜咧开嘴来,忽觉浓浓困意。
田穰苴见吕邗姜似是疲惫,忙道:“邗儿,好好歇息罢?——昨晚辛苦你了。”
可不是?——折腾一夜,天都亮了。
闭上双眼,吕邗姜“嗯”了一声,快速入睡。
生子的过程确实消耗了她大量的体力。
田穰苴也不敢打扰吕邗姜,替她盖好被子后,嘱咐冬多,好好地照顾吕邗姜——
至于吕瑞姜,早在吕邗姜生产之时,嘤嘤地躲到屋外,都不敢进来!
看在吕瑞姜是第一个发现吕邗姜生产之人,田穰苴姑且原谅吕瑞姜的胆小。
瞥向角落里的吕瑞姜,田穰苴发话道:“昨晚吓坏了罢?——你且休息罢。”
吕瑞姜愣愣地点头,内心却大叫:完蛋——历史乱套啦!
吕邗姜嫁给本该早逝的田穰苴,且又替他生个孩子——这个孩子要是搁到另一个平行历史里,会是吴王夫差的孩子……嗷嗷~吴王夫差要断子绝孙啦!
内心风中凌乱,吕瑞姜面上却战战兢兢,疑似受惊,走起路来,都恍恍惚惚——
田穰苴抚额,又道:“你还是回黔府罢。”
“啊?”吕瑞姜吃了一惊。
田穰苴道:“这里没你甚么事了……以后若想你的邗姜姐姐,再来探望她也不迟——你还是潇潇洒洒地当你的瑞姬罢,勿要再当侍女了。”
这话忒不客气!
吕瑞姜耳根通红,掩面而走——
至于吕瑞姜是羞或是恼,田穰苴浑然不在意!
打这之后,吕瑞姜又回到了黔府——
听说公子黔每见吕瑞姜,脸色更加铁青了。
至于吕邗姜产子之事,则成了一段传奇,很快地传遍临淄城的各个角落——
人人都在讨论吕邗姜之子聪明机灵,刚出生不久,便能睁眼说话!
不但说话,还说了一句“娘亲必成齐国地位最高之人”!
当场吓得产婆晕了过去!
以上,当然是人为之手——
是田穰苴私下地找上田恒,要求他找来几个心腹,替吕邗姜造势!
当得知田穰苴竟托人说出以上那句话后,田恒惊呆了。
“你是认真的么?”田恒不敢相信地追问。
田穰苴点头道:“你也知晓齐王……总之,这事要快。”
“会有人信么?”田恒当真不敢苟同田穰苴的计谋。
“信不信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人愿意信。”田穰苴轻蔑一笑,“很多人觊觎那个位子,对其虎视眈眈到相互地排斥……他们既敢向吾家夫人下手,那就别怪苴不客气了。”
田恒古怪地打量田穰苴,低声道:“你查出来了?——是他们的手笔?亦或是她的主意?……她真的想坐上那个位置?”
“与她无关。”田穰苴斜视田恒,半真半假地道,“为何不怀疑苴野心勃勃?”
田恒说不出话来。
“好啦!”田穰苴又道,“此事与你无关,你只管当个看客,甚么也别插手——只请最后,你若能看在苴的情分上,顺其自然就好了……记住,不要强求!”
田穰苴一语双关,却令田恒若有所思。
尽管不太理解田穰苴的暗示,田恒却敢肯定,这一切必要建在那个条件上。
“随你。”田恒拂了拂袖,“从明白起,恒也不会来了……你都把瑞姬赶走了,恒要再来,岂不打乱大司马的计划?”
田穰苴笑而不语。
田恒摇头晃脑,慢慢地走开。
田穰苴走向客居。
“邗儿,你需得‘坐月子’——”笑容满面地,田穰苴开门便说,“苴儿已和产婆了解透彻了……如今,你只管坐好月子,养好身子才是正道。”
“你都这样说了,邗儿能不坐么?”吕邗姜苦笑地叹气。
就这样,产子之后,吕邗姜又坐起月子。
这一坐,又坐了近两个月。
而在这两个月里,齐王病危的消息频频地传来——
……吕邗姜和田穰苴最终担心之事,终将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