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一叠厚厚的文书堆放一角,高张默默地注视新君批改文书的样子,直替新君心疼:自从先王和先王后相继薨逝,大王一改从前的天真,逐渐把生活的重心放在如何做好一位君主,性格也越发稳重,可叹新君才十岁!
垂下眼帘,高张眼里划过一丝狠意:临淄城平民们绝对不会无端地反感新君,必是有人在后推波助澜——不必多想,定是公子阳生动的手脚!
也只有他,只在近期与临淄城平民们有所互动——更确切的说,是与那些曾经被俘虏过的齐民们时常往来……要说公子阳生,也够坚韧不拔:先王在世,并不重视公子阳生,即便公子阳生是诸公子们当中最为年长的。
先王逝世,亦不立公子阳生为嫡公子,而立了现任的齐国新君——公子阳生非但不颓然放弃,反而还想在先王下葬的那一天,想要兴兵作乱,却不了了之。
而新君,看在同为兄弟的份上,便放过公子阳生一马。
哪知公子阳生非但不感激,反而更加野心勃勃——
这次,他利用那群被俘虏过来的齐民们,肆意对新君进行谩骂!
双手握成了拳头,高张并不想将此事告之新君:自家大王不该被这等琐事困扰才对……身为大王的重臣,这等琐事便交由他来处理罢!
扶了扶额,高张竭力地掩住眼底的杀意,思量到底如何做法,才能取消那些对新君不利的流言——要说这些流言也真够厉害:高张私下地查了半天,竟却查不出这些流言是从何处传出……唯一肯定的是,这等流言必是公子阳生的手笔,惜叹高张却查不到证据,暂时也无可奈何。
正因没法消除这种恶劣传言,高张才不想让新君知晓,以免给新君造成无端生恼之感——挪动几步,高张轻步地离开,以免打扰新君的办公。
晏村。
漂亮的湖里种满了莲花,方圆数里绝对找不到一株桃花……此乃田穰苴的杰作:自打吕邗姜和田穰苴再次入住晏村后,田穰苴喊上晏慈等人,一起把周围的桃树全部铲除,换上能种植的莲花,并且丧心病狂地将所有能种植莲花之地的水里全都种个遍儿,让晏村上上下下都知晓田穰苴有一个特别的爱好:
没事种一种莲花。
对于短短几天之内,便将莲花种得漫「水」遍野,吕邗姜实在哭笑不得。
再次地拉住田穰苴去种莲花时,吕邗姜干脆地钻进田穰苴的怀里,闭上眼眸,闷声道:“这都过了多久?——为何你还不相信呢?”
田穰苴温声道:“相信,相信,谁敢不信?——邗儿误会苴儿,苴儿根本没想那人,只是单纯地不喜欢桃花……邗儿就依了苴儿罢?种莲花,种莲花!”
吕邗姜无语。
吕邗姜本想对田穰苴撒娇,谁知田穰苴抢先一步,先朝吕邗姜撒娇。
——为了说服吕邗姜,田穰苴又将原则和节操丢给了坑坑洼洼的田地。
“唉。”吕邗姜抬起头来,松开田穰苴,“随你罢!你高兴就好。”
吕邗姜无奈地妥协。
——不妥协又能如何?
田穰苴是铁了心要种莲花……既然他如此爱莲,便让他种个痛快罢!
一脸无精打采,吕邗姜被迫陪着田穰苴去种莲花。
两只脚丫入塘底,田穰苴卖力地种花。
吕邗姜坐在塘边,专心地欣赏田穰苴种花。
此时,塘水附近并不止有吕邗姜和田穰苴他们两人——相反地,这片水域还相当热闹,不少年轻的少年少女们或是钓鱼,或是拣石头,玩得十分开心。
微微一笑,吕邗姜直感有趣,看得津津有味。突然,一段对话飘然入耳:
“你说当今大王到底好不好?”
“为何要这么问?”
“前天去城里,突然听见好多人在说大王的坏话,是以好奇不已。”
“不好也不坏罢?——反正,俺对他无感……或许他是小孩子的缘故?”
“小孩啊?——宝宝的年纪也快要十岁了。”
“对了,后天是他的十岁生辰,这下定要好好地庆祝庆祝。”
……一对夫妻的话题越扯越远。
趁着这对夫妻还未走远,吕邗姜清了清喉咙,问道:“对不起,打扰了,请问你们说的前天,是在哪里听到的呢?”
许是吕邗姜问得太过突然,这对夫妻沉寂三秒后,才恢复如初——便听一名女声道:“能在哪儿听的?自是临淄城啊!……咱们晏村,最常去的地方可不正是临淄城!”
而临淄城亦是齐国的都城。
因此,临淄城的重要性也不言而喻。
“谢谢。”吕邗姜朝那妇人感激一笑,内心却生出警惕:诸公子……动手了?
那妇人瞅了一瞅吕邗姜,惊呼:“邗姬夫人?”
吕邗姜疑道:“你认得?”
那妇人兴奋道:“邗姬夫人之名,谁能不晓得?——当初晏老可是再三交待,要是记不住邗姬夫人,就不准住在晏村……”
话音刚落,那妇人捂住了嘴巴,一副懊恼的模样。
为免尴尬,吕邗姜趁机起身,朝远处的田穰苴挥了挥手——田穰苴见罢,乖乖地跟来,宛如吕邗姜的小尾巴。
吕邗姜和田穰苴又走到一处偏僻之地。
“他们出手了。”吕邗姜开门见山地说。
田穰苴一愣,继而明白了吕邗姜的所指。
“你想怎么做?”田穰苴也直接地问。
想也不想地,吕邗姜道:“将那个流言遏制。”
“甚么?”田穰苴结结实实地愣住。
原以为吕邗姜会借机打倒谁,岂知……
“你怎么了?你受了甚么刺激?”田穰苴将手搭在吕邗姜的额上,“咦?也没怎么样啊?——没发热……”
吕邗姜“啪”地一声,拍掉田穰苴的爪子。
吕邗姜嗔了田穰苴一眼。
田穰苴来不及缩手,就被吕邗姜的嗔声打得忘记抽手。
“总之,邗儿想请苴儿帮忙,让临淄城内的流言停止下来。”吕邗姜说出内心所思。
田穰苴不大理解吕邗姜的选择,却应道:“好罢。”
之后,田穰苴联系田氏家族,请求他们出动整个田氏家族,全力地去铲平那些流言——和先前田穰苴吃惊的反应一样,初次听了田穰苴的要求之后,田氏家族都一头雾水地望着田穰苴,指望田穰苴再说一遍。
田穰苴无奈地重复一遍又一遍,直至他自己都快咬到舌头了。
田氏家族虽不懂吕邗姜的用意,却听话地执行命令了。
然后,又过数天,临淄城内便剩下没再反对新君的和谐之音:
“大王每天批奏文书很忙,忙得都顾不上吃饭,哪里坏了?”
“大王对待平民们,还是相当好的……他并不是要放弃大家,而是找出一块新地皮给大家居住!而且,大家风尘仆仆地来了,都不洗个澡儿,都不好意思去见人!”
“更何况,大王宅心仁厚——你们还记得那天齐景公被下葬后,是诸公子们先后引起叛乱,却是新君一声令下,乃让诸公子们保住了性命……这要搁到诸国,你看哪个新君会这般大度。”
“是的,是的——大王相当优秀,你们凭甚么说大王的坏话?”
“对极,对极……真搞不清那些临淄城平民为何要鄙视大王?——难不成,真有人在幕后策划这一切?”
“必须……必须上报!最好将那些妖言惑众的家伙全抓了!”
事情真奇妙:前几天临淄城平民们都在骂新君,这些天则隐晦地骂起诸公子们——更有甚者,还把诸公子们骂得猪狗不如,比骂新君的时候还夸张!别的公子们心情如何,吕邗姜尚且不知道,但她瞧见数个臣吏们想换阵营……
想必诸公子们也会郁闷罢?
快速地思考,吕邗姜决定……
黔府。
“瑞姬!”瞪着大开的府门,公子黔气得脸色通红,“快让开!”
“不让——”吕瑞姜堵在门口,仰头大笑,笑声都要变了音去,“黔哥,你就不要插手了,你早已错失机会了……不如放手,就此观望罢?”
公子黔:“……”
公子黔面无表情道:“来人,将瑞姬带下去严加看管!谁敢走丢瑞姬,本公子定会将他五马分尸!”
一如即往地,她的哥哥看了她就烦,径直地把吕瑞姜又关小黑屋。
偏偏吕瑞姜作死,根本不怕公子黔和小黑屋,仍旧叫嚣道:“总之,听你妹的一句劝吧!能不能别插此事?他们都不需要你了!”
“需不需要,不是由你说了算。”公子黔冷冷地吐出一句话来,扭过脸去,再也不想多看吕瑞姜一眼。
吕瑞姜光棍道:“再不济,让瑞姬找邗姐去,让邗姐和你联手,如何?”
“……随你。”公子黔敷衍地回答,“来人——”
“不必。”一道清雅的女声响起。
“谁?”公子黔心中一动,愤怒地喝道。
“小妹邗姜。”
吕邗姜淡定地自报家门,款款而来。
吕瑞姜扭头,让路,惊喜道:“邗姜姐姐!穰苴哥哥!……还有恒儿。”
“吕邗姜?田穰苴?”公子黔眯了眯眼,“你们使得好手段,竟让瑞姬一直帮你……可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