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吕邗姜好笑的是,她像个很有主见的孩子,狠狠地扇了那群倚老卖老的群臣们好几下耳光:不是说迁走平民们很耗财力、物力么?——你们瞧,吴国攻打齐国,一路顺着运河而来,所到之处,尽皆洗劫,都没放过一座城池!
让人庆幸的是,是她提前迁走了那群平民们,留下一群城池——而那群城池真的全是空城,让吴军白忙一场!
瞧啊~若无吕邗姜的坚持,那群住在运河附近的人们,岂不遭了殃儿?
吴王夫差啊吴王夫差……
又再想起昔日的吴郎,吕邗姜生有一股恍然隔世之感:如今她嫁给了田穰苴,又孕有一子。关于吴郎,对吕邗姜而言,是何种存在呢?——心中一片平静,唯有吕邗姜才能清楚地感知,她对吴郎……
但那又如何?
吕邗姜微微地哂笑:只要他对齐国出手,他就是自己的敌人!
这无关其他!
即便她对吴郎仍旧有所眷念,亦不能让他危害齐国——
如果在他和齐国之间作选择,她必选齐国!
并且,她也没了合适的理由资格,再去体谅吴郎!
所以,她就小小设了一计,让吴郎吃了一番苦头!
不知吴郎可曾后悔?……
吕邗姜对于她能设计吴王夫差一事,感到十分得意。
傻笑半天,吕邗姜方才缓过劲来:还有好多文书要处理,可别再走神了啊?
定了定神,吕邗姜认真地批阅文书,慢慢地忘记周围。
而当一名侍女手捧一碗热汤时,吕邗姜方才抬起头来,后知觉地反应天色已黑,黑夜降临。
随意地饮完热汤,吕邗姜突然问道:“公子如何?”
吕邗姜问的公子,当然是指她的儿子田宝儿。
那名侍女低眉顺眼道:“回禀女君,公子宝已经睡下。”
“可还吵闹不曾?”顿了一顿,吕邗姜对「公子宝」的称呼,略有不适。
——唉!果然如同田穰苴所说,田宝儿这个名字忒俗气了!
那名侍女仿佛没察觉公子宝的名字很难听,依旧一板一眼道:“不曾,公子宝睡得很熟。”
“能睡就好。”吕邗姜轻轻地叹气:这个小没良心,他的父亲已经出征,他却仍能无忧无虑,真令人羡慕呢?
想起幼时,再与田宝儿对比,吕邗姜顿觉心酸不已:人比人,气死人——她的童年若像田宝儿那般,她也就不必如履薄冰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她的田宝儿又是个有福气的:至少他的出生,代表齐国王室后继有人——
想了一想,吕邗姜突然想到:假如田宝儿长大了,能够亲政,她会不会真会放手呢?
心中一痛,吕邗姜有些惊恐她不太愿意放权——
罢了,罢了!
吕邗姜强迫自己不准胡思乱想:孩子还小!想那么多干嘛?——毕竟过个二十年的样子,才需考虑这种事情……
眼下,还是好好地批阅文书罢!
拂了拂袖,吕邗姜喝斥一群侍女们,准备熬夜算了。
齐国,黄城。
抵达黄城之时,天黑得都快看不清四周。
无奈地,田恒只好顶住压力,对国夏建议道:“路途遥远,兵已疲乏,今已入夜,不如驻扎营地,休憩一晚?”
国夏一身战甲,看向田恒的时候,双眼迸出明显的杀意,活像要把田恒劈死!田恒吓得后退几步,以免真被国夏一刀劈了——话说这还没到达目的地,国夏要不要这般凶狠?……
便听国夏沉声道:“那就依你罢。”
言罢,国夏命令士兵们去官道一旁驻营。
官道一旁本是一片竹林,尽被士兵们砍光——
人多力大,十万名齐兵娴熟地安营扎寨,生火作饭!
很快地,营帐建起。营中弥漫几锅热气腾腾的肉香。
国夏和众士兵们大口地吃食。
国夏还劝道:“吃!都吃!敞开了吃,管饱!……”
只有这一刻,国夏仿佛放下了架子,与士兵混熟一块。
——可惜,那只是表面!
孰不知国夏内心却想:这次一定要打个胜战,超过田穰苴!
……是的,国夏对田穰苴任职大司马这事,仍有不屑:昔日没他护齐,这才给了田穰苴扬名立万的机会——如今,他肩负齐国使命,一定要打赢吴军,以壮国威!
国夏的打算很好:一旦他率兵击退吴军,是不是就能证明他也是一员大将?
国夏对吕邗姜任命他为统战的这一点,十分满意,但见田穰苴又被任为海兵指挥官,他又觉得吃味非常——
总想经历一场战事,让世人都明白他国夏才是当之无愧的第一!
因此,国夏是留着一口气,想要赢过田穰苴——
为此,他必须和士兵们培养默契!
而士兵们,则天真地认为国夏长相虽是凶了一点,但实则是一名好将军:他对士兵们的态度相当友好!
“将军是不是……?”默默地走到一角,田恒忍不住地询问晏慈。
晏慈一口吞下一块鹿肉,听了田恒的疑问,满头雾水,很不理解。
田恒嘴角一抽,后悔与晏慈论起事儿。
环顾一周,田恒拿眼瞅着一众将士,看一看谁适合当个听众——这次,国夏虽对女君吕邗姜任命他为副将而默不作声,但他事后点将之时,一口气将六名亲信全部地带上!此六名亲信分别是:国书、高无邳、公孙夏、闾丘明、陈书、东郭书……
田恒认得其中两人:国书乃是国氏家族的子弟,国夏的堂弟;高无邳是高氏家族的子弟,高张的族弟……至于其余四人,田恒只知他们是小家族的旁支,基本依附国氏家族,方能站稳脚跟——而这些将士里,田恒与晏慈混得最熟!
可惜,晏慈看起来是这群将士们当中,最为单纯的武将!
田恒严重地怀疑那四个亲信是不是谄谀国夏,才得到这次出征的机会——除了国书和高无邳这两人,单看另外四人的相貌,个个猥琐善变,实在没法让人产生好感:田恒直接无视他们,都懒得与他们说话!
……某种程度来说,田恒亦是高傲自负之人。
对于田恒这类人才来说,轻易地看穿国夏的心思,正是田恒的看家本事——不知为何,田恒看出国夏野心勃勃,尤其是赶超田穰苴的时刻,分外精神!
只是这种话题,真的不好当面讨论——
而田恒刚对晏慈起个开头,便被晏慈憨厚的模样给击个粉碎!
罢了,罢了,不提也罢!
总之,先想个法子,如何打赢吴国罢?
……与田恒他们相比,田穰苴这边则寒碜许多。
寒碜是指田穰苴这边都没名义上的战场大将——
……撑死,也只有田穰苴他自个儿!
因是率领一众海兵,田穰苴高调地走水路:先坐小舟从淄水起航,继而入海,后进淮水,顺流南下,抵达密城。
齐国,密城。
再往前走,就是棠城。棠城之后,则是夷城——
“大司马,不能再赶了!”田穰苴的副官满脸菜色,似要晕倒,“半天赶路六百里,大伙儿都受不了!”
副官亦习惯性地唤田穰苴为大司马——尽管田穰苴此时的真正军职是军司马……咳~是女君夫人。
许是田穰苴威望过甚,即便他是军司马,众人也都一反常态,唤他大司马,尤其是他领兵之时——反正,大伙儿唤田穰苴为大司马,田穰苴不没反驳不是?……更何况,唤他大司马,亦不见任何处罚!久而久之,大家也就直唤田穰苴为大司马了。
嗯~大司马、军司马——只是一字之差罢了,也没甚么大不了?
“你们太没用了罢?”田穰苴皱了皱眉,“如今齐兵的军规又被改了?是减轻了,还是加重了?……数年不见,尔等的体力,实教人堪忧!”张口就评齐国海兵,田穰苴根本不给面子,直呛得他的副官说不出话来。
良久,副官才吭哧地申明道:“有……有锻炼的……”
“锻炼?——每天怎么锻炼?原地跑步三百里?”田穰苴挑了挑眉。
副官:“……”
副官一脸窘迫:还能不能愉快地聊天了?
副官决定闭嘴,不言一语。
于是,田穰苴便自我放飞地指手画脚,给足海兵们「面子」:要呛一起呛!
——听从副官的建议,田穰苴下令众海兵们暂充步兵,先驻于密城,再派一支斥堠队去周围探个究竟!但是……
“情报呢?——让你们搜集情报呢?”田穰苴指了一指堆在脚下的竹牍,“说了如此多无用之词,派不上一点用场!咱们大齐士兵都没精锐了?对方是谁你们都搞不清,要你们有何用?!羞也不羞?!亏你们负责侦察,就这水平?!若让邗……女君见了,女君还不笑话!”
“你们也太弱不经风了!”骂完那支斥堠队,田穰苴面不改色,望着眼前气喘如牛的众海兵们,不满地宣布,“从现在起,你们要锻炼体能——马上,将营外的树林砍好、削好,以备造船使用!”
众周所知:木筏亦算小船——假如田穰苴带兵赶至姑水一带,若无船只,根本没法与对方硬拼:还不如自带木头,以便造筏!
海兵们喏喏地应下,都不敢反驳。
田穰苴挥了挥手,又道:“现已深夜,你们且去休息罢!明日卯时,速存木桩,带木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