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宴今日来不单单是为了给她看孩子。
天色蒙蒙亮白,他差人将玄衣送回府,然后抱着孩子坐在正堂问:“这里方便说话吗?”
崔子安已被司徒带回来,垂头丧气的被九微打发去沐浴更衣准备上朝,九微闻言收回眼来看沈宴,“方便。”
这府中全是她的人,如今都识趣的退下。
孩子不知为何忽然哭醒了过来,九微忙过去。
沈宴托着孩子的背,起身轻轻拍打,抱着轻悠悠的晃了两下竟是给安抚住了,专业的让九微吃惊。
探头一瞧,那孩子竟睁着亮晶晶的眼睛冲沈宴笑,伸出肉呼呼的小手抓扯着沈宴散在肩前的青丝。
沈宴垂着眼睑轻声说了一句,“乖,不行。”然后伸手将头发拢到身后。
九微站在那里简直被雷的呆若木鸡,沈宴带孩子让她非常的……不适。
“我大概知道是谁对秀娘下的毒了。”沈宴忽然开口,抬眼看她道:“但我尚未有证据,也有许多疑点未查清楚。”
“是谁?”九微问道。
沈宴看着她,“你可信我所言?”
九微拢了拢眉头,“沈宴你什么时候变的这么婆妈?就事论事,我自有我的判断力,这和信不信你是两回事。”
沈宴被她噎的语塞,垂了垂嘴角道:“秀娘和小九中的毒不是寻常的毒药,这种毒药京都中只有两户药师有,而其中一个昨日刚刚被杀,显然是被灭了口,而能在京都中不留痕迹的杀人灭口,还未惊动禁军和刑部,定然不是一般的人。我在现场找到遗留的刀,而那把刀出至龙吟坊。”
他清清淡淡的讲出他这几日查的重点,却听的九微眉头深蹙,一言不发。
龙吟坊是大巽最富盛名的铸造坊,而且只供给皇家。
这么说,那把刀就是出至皇廷了。皇廷之中能佩刀的除了直授命于天子的南北禁军,便是天子护卫队了。
九微心中非常快的浮现出一个名字,便听沈宴道:“我宫中的眼线查到最近护卫队确实动用了一小队人,暗自行动。我想能指挥护卫队暗自行动的只有一人了。”
赵明岚,能指挥护卫队的只有天子,连国舅也不行,那是护卫天子基本安全的最后一道设防。
九微极缓的坐下,若有所思。
沈宴道:“若是我推测的不错,她故意如此,为的就是让你我为敌,自相残杀,好让你孤军作战。”
是,她于沈宴结盟最不安的就是赵明岚,不论是出于攻略还是对付她,九微靠上沈宴这座大山,她一定寝食难安。
大概是从沈宴替她操持婚宴,在那日帮着她羞辱了赵明岚开始就谋算了挑拨他们吧?
那临山镇的黑衣人呢?那些也是赵明岚的人,她一开始只是单纯的以为赵明岚想趁机杀她,如今想来没那么简单。
能杀掉她最好,杀不掉她就埋下她与沈宴翻脸的导火索。
她将那些事件在脑子里一遍一遍的回想,临山镇遇袭,沈宴误会,回京后的恶化,沈宴抓来大良一家,秀娘和孩子被下毒……
这一切皆是随机发展,却又像是被人一早料算好了一般。
怎么会?赵明岚怎么会知道他们去了临山镇,又怎么会知道大良和秀娘的存在,还那么准确的找到秀娘下毒。
仿佛她早就准备好了一样……
“只是……”沈宴开口打断她的思绪,“我如今还未查清她从何得知秀娘的下落,秀娘的所在地除了你我,便只剩下我的人知道,那些人是断然不会泄露此事。”
还会有谁……
“我猜是扶南。”沈宴冷淡道。
“不是他。”九微断然否定,“绝对不会是他。”
“你怎么确定不是他?”沈宴微眯了眼,“他和你里应外合的救人,想来一定早就知道秀娘的所在,你怎么就知道他不会出卖你?”
“我确定不会是他。”九微有些发恼,“沈宴,这世上总是有人真心待我,不用什么证据,我十分确定。”
沈宴望着她愣了一愣,叹气道:“望你不要错信于人。”
九微霍然起身,非常想让他滚出去。
他却又道:“我倒是有一计。”
九微忍着怒气等着他继续。
他轻声道:“能知道秀娘所在的一定是你我身边亲近之人,我们可以等他自己冒出头来……”他伏在九微耳边低低说了句什么。
九微眉头锁紧,看了一眼玩着沈宴衣襟的小九,半天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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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宴又带着小九在世子府玩了一会儿,九微亲自将他们送回了相国府,一副冰释前嫌的模样。
接下来几天两人相交甚密,九微没事就往相国府跑看小九,相国大人也时时带着小九过来给她看。
就连崔子安也憋不住问:“你原谅他了?”
九微语重心长的道:“我应该是误会他了,他费尽心思救下小九,又对小九这么好,怎么会下毒害她?”并且透露沈宴如今在查真凶,已经查的七七八八了。
就这样一连三四日,终是有人来悄悄告诉她,“那个孩子怕是不是小九……我听人说小九早就死于毒发,现在那个只是相国找来哄骗你的替身。”
九微喝茶的手顿了顿,放下茶盏抬眼看着说这话的人,她吃惊极了,手指都有些细微的发颤,却又莫名的觉得理所当然。
真可怕。
扶南在灯下担心的看她,“姑娘你还好吗?我原本不想告诉你,真的假的还未确定,只要你开心便好,但七皇子说我不能瞒你,要让你有个心理准备,我……”
“是玄衣让你来告诉我的?”她起身慢慢到他跟前问道:“这个消息是玄衣告诉你的?”
扶南点了点头,“消息还未确定,或许是七皇子听错了,姑娘别太当真,我只是不想对你有所隐瞒,也想让你心里有个底……”
“扶南。”九微打断他的话问道:“你被人利用了。”
“利用?”扶南不明所以的蹙着秀气的眉。
九微看着他的眼睛,“你知道为何会传出小九是假的这个消息吗?”
扶南摇头。
“因为沈宴说,那个害死秀娘的真凶一定不会看我和沈宴冰释前嫌,她原本就是为了让我与沈宴决裂才害死秀娘陷害他,如今我和沈宴重归于好,他必定会想尽办法来挑拨,所以沈宴就有意放出小九已死,这个孩子是假的消息,就是等着那个人来告诉我小九已死,沈宴害死了她还欺瞒了我,让我恨透沈宴。”九微看着他一点点变白的脸色,叹气道:“怎么是你来说……”
“姑娘怀疑是我?”扶南白着脸问道。
九微看着他摇了摇头,“我和沈宴去临山镇的时候你还被软禁在沈府,你怕是连大良是谁都不认识。”
扶南撩袍跪在她脚边,“我从未背叛过姑娘,更不会让姑娘涉险,我……”他竟有些发哽,“我宁愿死也不愿看姑娘受难,更不愿姑娘疑心我。”
“我知道。”九微拉他起来,“我若在怀疑你,这世上怕是就没有能信的人了,不是你,你只是被当枪使了。”
扶南愣怔的抬头,红通通的眼睛,“姑娘说的是?”
玄衣。
出乎意料,又理所当然。
临山镇一行,临山镇后山的埋伏,对地势的熟悉,又对沈宴关押大良,秀娘一事清清楚楚的人,不就是玄衣吗?
她忽然想起大良被抓那日,是他来通报的她,他说可以处理了大良他们……
是她一直看轻了玄衣……有什么是他做不出来的?
她心里乱糟糟的,让扶南先下去休息,今日之事不要向任何人提起。
扶南担心她,看她若无其事的服药用膳才放心退下。
他退下后,九微起身披上斗篷,打马出了府,直奔相国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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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宴正服完药,坐在榻上一手看书,一手逗弄着爬在榻上的小九,看见九微赶来,微微一愣,“怎么?那人耐不住找你了?”
九微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缓步过去坐到榻边轻轻摸了摸小九的头。
她正扯着沈宴的手指间的玉佩穗子玩的开心,转过小脑袋来看了看九微,一咧嘴笑了,抓着九微的手指便往嘴里送。
她长了好几颗牙,咬起来卯足了劲儿,竟有些疼。
沈宴便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小声道:“小九松开,不许咬人。”
小九眨巴了眨巴眼睛,看着沈宴板起的脸,竟乖乖松了开,一瘪嘴要哭。
沈宴便放下书抱起她,放在膝上,果然不哭了。
九微看着,道:“不要再查下去了,想知道的我都已经知道了。”
沈宴一愣,抬眼看她,想了想道:“随你,我只是不希望你再怀疑我,怨我……”
“我依旧怨你。”九微打断他的话,“虽不是你下的毒,但大良和秀娘依旧是因为你而丧命,我依旧恨极了你。”
沈宴看着她发愣,垂着的唇角,眼神难敛,“那你便恨着我吧。”
小九不知在笑什么,九微看着她眉开眼笑的样子忽然问道:“沈宴,她真的是小九吗?”
沈宴心跳猛地空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