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咋了？”
刚才绕了一圈出去给莲婆婆泡红枣糖水茶的苏老太太，快步进来，听到这话忙问：“是哪里不好出啥事了吗？”
莲婆婆微微摇头，语气平稳带着安抚人心的舒缓声调：“淑芬很好。孩子们也很健康。”
两人对视了一眼，莲婆婆看出了苏老太太眼里的情绪，主动道：“等会出去我明白应该怎么说，你别担心。不碍事的。”
“谢谢你了莲姐。”
苏老太太对莲婆婆非常信任，以至于没多想就转身把茶水放到床前柜上。
才开始倒，就听到眼皮都没睁开的老三媳妇舔了舔嘴皮子，哼唧出声了：“好甜啊……”
说着苏家三嫂迷迷糊糊的睁开眼，问道：“娘，要开始生了吗……”
苏家三嫂打了个哈欠：“我准备好了。”
苏老太太闻言觉得一口气感觉上不上下不下的，就连一旁的莲婆婆也忍俊不禁的笑着打趣：“淑芬这孩子心态真好……”
苏老太太眼神幽幽的看过去：这都能夸？？？莲姐也太委婉了。
听到这段对话苏家三嫂睁开惺忪的睡眼，直到现在她还没感觉到有什么不对的呢。
她眨巴着雾蒙蒙的睡眼疑惑的问：“娘，不生吗？”
苏老太太没好气道：“你已经生完了，还生啥？”
“啊？！！”苏家三嫂一脸震惊的摸了摸肚子：“确实有点瘪瘪的……”
见此苏老太太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于是她指了指一边洗干净被柔软包被包裹着的娃娃：“喏，三个。一个不少。”
苏家三嫂看过去，一脸兴奋：“娘，那我有没有生出一个跟小妹一样漂亮的娃娃呀！！！”
“娘，其实我一直没说，我最近经常梦到小妹……”
说到这苏家三嫂自信一笑：“肯定生了三……”
苏老太太看到她脸上自信的笑容，忍不住接话道：“生了三个带把的。”
苏家三嫂闻言愣了下，机械性的扭头看了看三个呼呼大睡的娃娃，又盯着自家婆婆：“娘，小姑娘现在也带把了吗？”
苏老太太听到这个答案一时间有些哑口无言。
这次生平头一次连火都发不出来，甚至有点想笑。
于是苏老太太皮笑肉不笑道：“你乐意把他们当小姑娘养也行。”反正是老三媳妇生的，爱咋养咋养。饿不死就能活。
说完苏老太太倒了两杯红枣糖水，将热的那杯先递给了莲婆婆。
因为三儿媳这会看起来太不冷静了。免得撒一身。
而后她才端起了另一杯放温的递过去：“喝吧，解解渴、补充补充体力。等会让你大嫂二嫂给你端点顶饿的。”
“娘……”
苏家三嫂的声音有点颤抖：“我好像是在做梦吧？三个呢！咋可能没有女娃娃……”
“你先别急，急也没用。先尝尝。”
苏老太太见她这副憨样，将红枣糖水往她嘴唇上又贴了贴：“尝尝梦里有没有这个味儿。”
苏家三嫂尝了一口，眼眶嗖的一下就红了，已经快哭出来了，但还是很执着的在问：“娘，真不是梦吗？可以是梦的吧。”
她想要小妹那样的……
家里实在有太多高高大大的壮士了，真的没有小姑娘可爱。
可是嘴里的红枣糖水热热的、太甜了。
“呜呜，咋这水是甜的啊……”苏家三嫂好想哭，被甜的想哭。
因为做梦是不会有这么真实的甜味的。
苏老太太保持着喂水的动作，嘀咕道：“红枣糖水咋可能不甜。”
“娘啊……”
苏家三嫂终于忍不住哭了：“我的闺女……呜呜……飞走了……”
闭上眼睛，聆听心碎的声音。
莲婆婆哑然，原本以为淑芬只是出于想凑个‘好’字，只是稍微有点喜欢女娃。可现在看来，她是真心喜欢女娃娃。
难怪哭的这样可怜。
不过苏家三房这对夫妻还真挺能哭的。外面一个泪人、屋里还有一个，看的人哭笑不得。
苏老太太对这一幕简直没眼看，她无奈的看向莲婆婆，真心道：“莲姐，你今个留下吃个晌午饭，晚点再让老二慢慢背你回去。”
莲婆婆点点头没有拒绝，毕竟说好了要帮桂芬圆话。若是不留下来将戏做周全了，哪里算是帮忙呢？
见莲婆婆答应了，苏老太太笑着叹道：“今个我也觉着饿了，晌午得多烧几个菜。”
莲婆婆眼底闪过一抹情绪，像是有些心疼，她道：“桂芬妹子，你能这样想是好的。说不准小六就快回来了呢。你可要把身体顾好。”
苏老太太闻言更高兴了：“好！”
要是别人说这话她都不能信，可莲姐随口一说，她就觉得可信多了。
连带着心口的阴郁都散开了许多。
莲婆婆望着苏老太太离开的背影，心里无奈的想：只离开不到两个星期桂芬就已经这么想孩子了，未来……
莲婆婆幽幽一叹，对着哭的抽抽噎噎的淑芬道：“淑芬，我再给你看看。”
“莲婆婆……”
苏家三嫂抹着泪：“咋三个娃娃，没有一个像咱家小妹的呢。我还想着生个小妹儿让婆婆高兴呢。”
莲婆婆眼神动容：“淑芬，你能平安生下孩子，你婆婆就已经很高兴了。”
“真的吗？”
“嗯。”莲婆婆耐心道：“只是你婆婆那个人，向来是嘴硬心软的。”
如果不高兴也就不会亲自给儿媳妇接生，更不会给儿媳妇倒水喂茶。
只不过面冷的人爱都藏在心里，身边人不仔细瞧很难发觉那是爱。
……
屋外。
苏老太太抬起巴掌对着苏家老三壮实的后背就抽过去：“苏国栋！！！”
“你媳妇生娃都没哭，你哭啥？就知道哭哭哭！你眼里有点活没有？”
“赶紧麻溜的，给你媳妇送饭去！你婆娘娃都生出来了，你还搁着哭哭哭！！！”
“老娘咋生出你这么个没眼力见的糊涂蛋呢！”
苏老太太抬手抽了七八下，苏家老三没觉得疼，她的手却疼的很：“你皮崩那么紧干啥！！！”
苏老太太疼的龇牙咧嘴的抽气：“早知道老娘就拿扫帚抽你了。”
她家的小子们都太皮实了！
打他们，他们不疼。
她这个打人的却疼的要命。
“娘，娘你没事吧！”
苏家老三用袖子擦了擦哭肿的眼。
他刚才没觉得自己挨打了，娘要是不凶他、他还以为娘给她拍灰呢。
小时候也是这样，不过那时候的娘更瘦更辛苦，所以手上没啥劲，打人更不疼。
可那时候他们兄弟几个的身体却格外结实，以至于每回惹事了之后，娘咋打都没用，只能动嘴骂……，不然少有能明白的时候。
小时候听娘的话。
后来长大了，听老四的话就行了。
再后来听小妹的，听媳妇的。
他们好像还真没有过啥烦恼。
最操心的不过是怎么多赚点工分让家里人不饿肚子。
至于别的，他们也没工夫想。
苏老太太见苏家老三一脸呆样，气得很。气的肚子咕咕叫。
她这段时间没好好吃饭，手上没啥劲了。
只是抽几巴掌都累的要命，浑身冒汗。
于是苏老太太有气无力的吼道：“滚滚滚，赶紧滚去给你媳妇送饭，不然哪有奶水喂娃子？三个娃子张着嘴等着要喝奶呢！”
苏老太太甩了甩发烫发红的手，语气凶巴巴的：“下次再这样光哭不干活，老娘拿擀面杖抽你！”
“啊……”
苏家三哥还没从巨大的惊喜中回过神来：“娘……淑芬她好好的？三个娃……俺一下子有三个娃娃？这可咋抱啊？”
苏家三哥比划着左边胳肢窝一个，右边咯吱窝一个……脖子上再系着淑芬做的那个啥袋子，把娃娃装里面？
苏老太太看着沉浸在抱娃难题里的老三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也只有这种时候她会回忆起老四的好。
只有老四愿意动脑子，其余几个……
反正有老四管着他们兄弟几个，她这个当娘的也能少点操心。
只是老四这些日子也不知道在忙什么，每回都是老四媳妇见她。
“滚去端饭，想把你媳妇饿死是不是？”苏老太太收回思绪后也懒得动手了。
她一边转身朝着厨房去一边捂着抽痛的胃直犯嘀咕：“咋之前就感觉不到自个这么饿呢……”
另一边屋檐走廊下听到这段对话的苏家大嫂和苏家二嫂终于放下了心，看到大人们不愁眉苦脸的孩子们也渐渐放松下来了。
还好都平安。
苏家大嫂和苏家二嫂甚至对着小院外的方向合掌祈祷、谢了又谢。
可仔细听又是两个不靠谱的。
因为她俩说的是：“小妹保佑……”
-
转眼几天过去。
雪融了，太阳也出来了。
泥泞的乡间小路也晒结实了不少。
也是这样的天气，大人们才会同意孩子们出去撒丫子跑。
有不少小孩子们趴在路边，好奇的打量着从泥土里钻出来的嫩草和野花以及泥巴路上留下的大小不一的‘梅花’。
眼前的世界终于有纯白以外的色彩了。寂静了一个冬天的村庄，也再次热闹了起来。
冒出嫩芽的大树底下聚了不少大人。
“你们听说了没有？苏家老三她媳妇，结婚那么些年都没能怀孕……”
“这有啥稀奇的，全村都知道。不过，苏家三媳妇前几天不是已经生了吗？”
“那是你们不知道其中的关键！”
“啥关键啊？”
“苏家老三一直没能有孩子，可自打对小六好了之后……你们猜猜怎么着。”
“咋的了？”
“苏家三媳妇直接一胎怀了三个！还都是带把的！！！”
“三个？那可太要命了！”
“可不是嘛。隔壁庄子有个怀双胞胎的，大出血人差点没了。现在虽然留着一条命，可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以后指不定要遭多少罪。”
“这就是我跟你们说的秘密啊。要不是小六，谁家妇女能一胎怀三个？还能母子平安的？”
“你这么说好像确实……”
听到这一群人揣揣手回想着：“确实是这样。对小六好的，日子一个比一个好。”
“就比如咱们吧，这一二年家里都不缺肉吃了。”
“可那些对小六不好的……”
一群人想了想全家都被下放到大西北的牛家，越听越觉得真。
“那咱们以后也得对小六好……？”
“可咱还能咋对她好啊？她啥都不缺。”
“那俺们就别动坏心眼就行了。”
……
与此同时，一辆黑漆漆的四轮小轿车顺着晾干宽阔的乡间路往苏家庄里面开。
众人一看就知道这车是往哪里去的。
整个苏家庄也就只有老苏家的有这个排面，只是现在他们不嫉妒了。
现成的例子都在身边，他们可不想得罪小六这个福星。
小轿车一路行驶平稳的开向老苏家。
“小六，小六。咱到家了。”
苏振华温声喊着闭着眼像是睡着的闺女，苏淼淼缓缓睁开眼。
她刚才只是在看庆山传过来的报告呢。
张庆山办事的进度的确不慢。
苏淼淼望向窗外，摇下车窗看着窗外熟悉的景色，一草一木都和从前一样：“终于回来了。”
听到这话，心一软的苏振华壮着胆子摸了摸闺女的头：“回来了，以后只要小六不想，咱就不出远门了。”
他也觉得还是家里好。
苏淼淼亮着眼睛，道：“爹，以后咱们这里也会和京都一样繁华的。到时候咱们在家里逛就好啦。”
只这一句，苏振华和开车的小子似乎都明白了什么。
但他们都没有点破。
毕竟都在隐藏着。
苏振华点头：“好，咱家小六就是有志气。”
小轿车缓缓停下，屋内忙成一团的人们还没注意到。
苏淼淼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老三！你个憨货，让你洗尿布，你干啥呢！”
苏老太太视线扫了扫拿起一个小鱼专用的竹制小搂耙，落在她手里就跟痒痒挠似的。
苏老太太照着苏家老三的后背抽了两下，力道不重，但却抽的啪啪响：“你家三个娃，你手脚这么慢得给你家娃的屁股用多少布啊？”
“那么金贵的东西，你一点也不心疼！”
苏老太太不是舍不得，而是觉得不必要。
剩下来的布给娃娃做衣裳多好？
苏家老三也很无助：“娘，俺想用力洗干净，可是一用力就破了，所以尿布越洗越小……”
被撕的像是破布条一样、稀巴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