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抓住的这棵树是整棵倒下来的,一开始根还在土里扎着所以没有被水冲走,但现在可能是水流已经把根部的土壤冲刷干净了,又被我紧紧地拉住,所以它很快挣脱土壤随波逐流起来。
好在我不算太重,而这棵树的枝叶真的很茂盛,我趴在上面没有完全沉下去,我盯着流动的水,不敢置信自己好像还有希望。因为这棵树能承载起我,这段路是U字型,所以它不会无止境地往前漂,而路两边都是商铺,挤满了房子,即使有小巷子,这棵树是漂不进小巷子里的,当然,这么大一棵树也进不去下水道……
于是我当下决定,就是死也要拉住这棵树,树在人在,树亡人亡。
大雨还在下,人生中第一次坐上了“木筏”,茫然地漂流在这平时熟悉的街道上,我的心情很沮丧,此刻我连报警求助的机会都没有,只能随着这棵命运之树一起漂流。
我是不会死,但是小柯……想起当时的情形,我的心揪在一起。
不知道过了多久,去年出现在新闻里的橘色皮艇突然出现在我的前方,我疯了似的大声喊叫:“救命啊~”
救援人员也很快发现了我,以最快的速度把我拉回到皮艇上,来不及多想,我就拉着救我上来的男队员激动地说:“快救救我儿媳妇,她在路口被冲进巷子里了……”
我指着小柯被冲走的方向,话也说不出来了,恨不得现在就能飞过去看看他们的情况。
听到有险情,救援人员也没耽搁,加足马力就往我说的那个方向开去,但他们找遍了周围所有可能的地方都看不见儿子和小柯的人影。
在搜救的过程中,他们又接来另外几个被困的人,这样皮艇就满员了,于是他们决定把我们送到前方安全地带,然后再联系人把我们接走……
我的心跌入谷底,难道小柯和儿子……遭遇了不测?我不敢想象这个结局,也不信这个结局。
“求求你们能不能再找一下?”我对救援队恳求道。
“我们还会继续找的,只是先把你们送出这里,马上就调转头继续在附近寻找!”其中一个队员对我温和地说。
我突然想起来若冰若川两个,小柯和儿子不在身边,孩子肯定吓坏了,现在这个水位,餐厅一楼肯定被淹了!
“我孙子孙女还在餐厅里,麻烦你们马上带我过去,就在前方不远,我们出来的时候把他们交给店长代为看管,没想到……”我哽咽了,也后悔了,当时出来挪车的时候怎么就没想到把孩子都带出来呢!把他们带出来放在车里,让小柯在车上陪着他们,那小柯也不会失踪!我越想越懊恼,都做好了车被淹的准备,怎么还能对店面被淹心存侥幸,怎么还能想着再回来呢!
这件事就是我们考虑不周,当时脑子让屎糊住了,本来可以避免的事,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但谁能想到一场普通的暴雨会演变成生离死别?
不,他们应该没事,儿子会游泳,一定会没事的,我不应该这么早下结论,首先我要把孙子孙女带好……
我的精神高度紧绷,随着救援队一起来到餐厅门口,街道比餐厅低好几个台阶,我可以猜测,此时餐厅一楼的水也不是很深,但救援队没让我下去。
本来他们预备着把我们送到前面地面再折返回来的,但我苦苦祈求,他们就等了一下,反正进店也用不了几分钟。
此刻餐厅已经完全黑了,不知道是不是店长把电闸拉了,好在大门还没有锁,救援队推门而入。雨已经下小了,皮艇上几个人都穿上了雨衣,坐在雨里呆若木鸡,谁都没有说话,可能大家都被吓着了。
很快两个队员就出来了,上了皮艇后直接对我说:“里面找遍了,一个人都没有,可能已经提前转移了,等下你自己再去安置点找找,孩子应该没事的!”
他们说完不容我再次置疑就把皮艇开走了,我无所适从地点点头,他们还有工作,还要继续寻找被困人员,不可能围着我一个人转。
从皮艇下来之后,一个队员把我们引到指定地点就走了。
“你们有手机吗?”我对着同行的几个人问道,他们都茫然地朝我摇摇头,几个人落汤鸡似的都像丢了魂。
我看着空旷的马路手足无措,这年头人没了手机就变成了废物一个,什么事都做不了,连寻求帮助都找不到人。
怎么办呢!我现在着急小柯和儿子的安危,更担心双胞胎的安全,还有赵哲,我还没与他联系上,不知道他有没有安全把赵霏霏带回家……
我必须要找人借手机,这是解决问题的第一步。
救援人员离开前叫我们等着,说等下会有人开车来把我们接到安置点,到时候就有干净衣服和食物提供。
但我根本等不了,对于我来说,等一秒都是煎熬!我决定顺着马路找人,随便找个人,只要能借个手机打个电话……
我跟个流浪汉一样赤着脚走在路上,好在我这滑稽的形象引起一辆开私家车人的注意,他很快停下,问我是不是需要帮助。
“手机能借给我打个电话吗?”我像是溺水后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生怕这人不答应我。
“当然可以!”他很大方地从车窗里递出手机。
“谢谢!”我抓起手机就给赵哲打电话。
雨差不多停了,天也亮了起来,我像是看到了曙光。
“老公……”电话一通我就忍不住哭了,人往往就是这样,一个人的时候怎么苦撑着都不觉得辛苦,一旦见到那个能依靠的人,所有的软弱瞬间侵袭而上。
“你在哪里?”他听出来我的声音,焦急地询问。
我环顾四周,不知道自己的具体位置,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沉默了半天想起来自己正在丁香路上。
“丁香路……紫檀路被封了,你能过的来吗?”我一下子与四个亲人失去联系,此时已经六神无主。
“当然能啊!你不知道c市的交通有多发达,我们家又不是在孤岛上,绕点路也就到了!你在那里别动等着我!”他说完不由分说地挂了电话。
我把手机还给机主,一边抹眼泪,一边千恩万谢,此时才找回一点点理智。是啊,绕个路就能回家的事,当时为什么不先带着孩子们回家?
那人收回手机,又上下打量了我,有点犹豫地问道:“你……要不要坐车上来等?”他应该听到了我跟赵哲打电话的内容了。
“不用了,我怕他找不到我……”能借我手机我已经很感激了,哪能一直麻烦人家。
“可以手机给他发个信息……我看你受伤了!”他盯着我露出来的脚和小腿问道。
我这才发现,我的小腿和脚上不知什么时候被什么东西划得都是血印子,伤口深的地方还在渗血……这样我就更不能麻烦他了,我不想把人家车子弄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