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叶姑娘来看,这龙昭能支撑多久?”杨曳笑问道。叶鹿神神叨叨,而且经常自夸,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再加上之前在长夜山庄的事儿,杨曳都曾亲眼目睹,所以他还是比较相信她的预言。
微微眯起眸子,叶鹿缓缓道:“皇帝老子生辰那天我瞧见了太子,虽是张狂自负,但身边的确有几个能人。若是这次他能静下心来听从身边人的意见,兴许能躲过这一劫。但若一意孤行,那就得掉下神坛了。”但依据龙昭的心性,他被激怒了,定然不会再听任何人的意见。
“希望他能朝着一条路走到黑,不要回头。”杨曳叹口气,若是日后龙昭坐上了皇位,他们都别想有好日子过了。
说不定,这齐国就得内乱,各地城主自立为王也不是不可能。
“杨城主不是说要参他一本么?不知效果如何?”叶鹿倒是好奇,这皇帝老子到底怎么想的。他宁愿把自己的国家交给他喜欢的,也不愿意交给有能力的。若是被老祖宗知道了,估摸着他死后也不得安宁。
“眼下太子已被责令闭门思过,这种惩罚如同弹个脑门儿,什么意思都没有。待得风头过了,就把他放出来了。所以,需要一鼓作气。也因此,申屠城主才没有回来。”其实坐上皇位的那个人是不是贤者他们根本不在乎,只要不是个暴君,不会影响到各城的利益,谁坐都无所谓。
但显然龙昭就是个暴君的料子,为了各自的利益,也不能让他坐上皇位。
叶鹿微微垂眸琢磨,半晌后她忽然道:“那个自杀的宫女,是什么来头可查出来了?”她不是被杀而是自杀,为何自杀,是个谜团。
“没查出来,不过我猜测,她是三皇子的人。”杨曳几不可微的眯起眸子。
“三皇子?他和五王一母同胞。不过据说在几年前犯了错误,至今仍旧没有封爵。”叶鹿恍然,她差不多知道这其中的关系了。
“叶姑娘知道的还不少,没错,正是如此。所以,这是个套,谁蠢谁就钻进来了。”杨曳笑着点头,正是如此。
“太子深得皇帝老子的喜爱,他本人又张狂爱出风头,寿宴之日发生这种事儿,他肯定会抢先揽下来。只不过,可能所有人都没想到,他会和大晋太子有勾结,做出的事情更过分。如此一来,倒是省了五王兄弟俩很多事。”叶鹿眨着眼睛,倒是有点佩服龙昭的直肠子了。他不怕得罪任何人,明知揽下宫女死亡案要调查当日在场的所有人,包括各地城主,但还是揽下此事。
其他人恨不得巴结各地城主,唯独他不放在眼里,如此独树一帜,倒也清奇。
“我很是不明白,叶姑娘你们是如何得知龙昭与大晋太子有勾结的?”那日他们就十分笃定,杨曳就很好奇。
他们很突然的就被龙昭的银甲兵拘禁了起来,完全无法出去,外面的人也根本进不来,他们到底怎么知道的?
还是在之前就听到了什么风声?
看着他,叶鹿耸了耸肩,“我掐算的。”
杨曳显然不信,“若是能有证据的话,那龙昭这次绝对翻不了身了。”就是不知证据可足。
“证据?未必有。”大晋太子是个妖怪,他手下能有杀破狼这种人,可想他本人是什么模样。必定做事滴水不漏,怎么可能遗漏证据。
“那就有难度了,希望姑娘的申屠城主手里的罪证能有力度。”杨曳颇为可惜,勾结外贼居然没证据。
申屠夷手里的证据?叶鹿微微皱眉,细想一下,她差不多知道是什么了。
在辽城的时候,龙昭亲临,为的就是林长博。后来因她的‘指证’,林长博被杀,所以龙昭和倒私盐有关系
申屠夷若是能拿出完整的罪证,也足以给龙昭钉上一颗钉子了。
等着帝都的消息,不过几天的时间过去了,依旧还是什么消息都没有。
杨城下了一场雨,给炙热的天空添上了一分凉爽。
叶鹿靠坐在院子里的亭子里,一边听着从远处飘来的歌声。女人的嗓音婉转空灵,唱的曲儿尽管不知什么名字,可是却很好听。
这杨曳每天都这般享受,叶鹿都不禁羡慕了起来。
闭上眼睛,听着那歌声,叶鹿几分昏昏然。
迷迷糊糊的,她只觉得身体往一旁倾斜,还没等她伸出手来抓着什么稳定身体,她就猛地倒了下去。
“哎呦!”一声痛呼,叶鹿蜷起身体捂着额角,好疼呀。
睡意全消,她手上用力的揉着额角,她英明的大脑啊!
不过,她怎么无缘无故的又开始倒霉了?
心头一动,她随即扭头看向亭子外,台阶处,一双暗色的锦靴进入视线当中,那靴子上绣的金线若隐若现,很是华贵。
瞧见了这靴子,叶鹿立即翻身坐起来,“你回来了!”
台阶那儿,站着一个身形魁伟的人,他面无表情,身上笼罩着一层消散不去的煞气,不是申屠夷是谁。
看着她,申屠夷的眼色显然很不满意,“杨曳这里很得你的意?”
“干嘛一看到我就满脸不高兴?我本来还挺开心的呢。”皱眉,叶鹿撑着身子站起来,白白高兴一场。
走过来,申屠夷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看到你有什么可高兴的?因为你,我损失了很多钱。”
又提钱,叶鹿翻了翻眼皮,“那你就不讲信用呗,沈氏商行你收回不给杨曳,这样不就没损失了。反正出尔反尔这种事儿,你也做过很多次了。”当时他和杨曳谈成这个条件,完全是他自己说的,她又没求他。
抬手,申屠夷在她脑门儿上用力的敲了一下,叶鹿立即蹦起来,“疼死我了!我刚刚掉在地上撞到头了你没看到啊?把我打傻了你负责呀?”
淡淡的扫了她一眼,申屠夷转身坐到石椅上,“我的损失,你两辈子也赔不起,自己先想想怎么还债吧。”
“你认真的?要我还债,我哪有钱。不然你拿我和大晋太子做买卖,那样一来的话,估计会赚到不少钱。”叶鹿人穷脸皮也厚,反正没钱,对于她来说,一两银子和十万两是一样的,她都没有。
上下审视她一番,申屠夷显然鄙视,“欠债的倒是有理,我若把你告上公堂,你这辈子都得给我当牛做马。”
“说的好像我现在就没给你当牛做马一样。城主大老爷,你想怎样呀?”叶鹿凑过去,扯着唇角笑的弯弯,甜美如蜜。
她这般谄媚,申屠夷似乎有些受用,“我奔杨城而来,你的行踪也马上就会泄露。这里不安全了,我们尽快返回申屠城。”最安全的地方,还是自己的地盘。
点点头,叶鹿倒是同意,跟在申屠夷身边,她更安心些。
“不过,帝都情况怎样了?你手里的罪证,不知能不能把龙昭钉死。”折腾了一个多月,要是结果不如人意,那不止白折腾,还更惹得龙昭变本加厉。
“看五王的了,他若不想再次被赶到边塞,必然使出全力。”申屠夷很淡定,他把罪证给了五王,就看他怎么办了。
心慈手软,那自己的下场就会很惨。
叶鹿缓缓点头,“这个五王,看起来是个果决又能忍耐的人,只要他能沉得住气,不着急一时,我估计就差不多了。”
“知道的还不少,不如你说说,大晋太子会在何时卷土重来?”看着她那一切都在自己意料之中的模样,申屠夷淡淡鄙视。
“那我也得看见了才行。这五王我是见过,所以我才敢开口说。但是这大晋太子嘛,我又没见过他,无从预测。”说起这个来,她就不禁叹气,可怜她这个九命人。现在,她只求躲藏的严实,让对方找不到她。然后再祈求老天赶紧把大晋太子给收了,那样她就不用再逃命了。
看着她,申屠夷没有言语,不过那表情看起来却是好了很多。
叶鹿红唇弯弯,“所以,在这件事情上,我还是得听从申屠城主的。你说怎么办,我就怎么办,绝不抗命。”
态度如此良好,申屠夷很是受用,“回申屠城。”
“好咧。”重重点头,叶鹿表示绝对听从。
杨曳还在与他的那群美女寻欢作乐,但他的作乐还是比较高雅的,没有那些少儿不宜的项目。
如此温柔乡,叶鹿也是喜欢的,看那些风情万种的女子低声软语,这世上怕是再也没有比这更美好的事情了。
不过,显然有人不喜欢,那就是申屠夷。
面无表情,更因为那丝竹之声而皱起了眉头,在叶鹿看来,他这个表情很煞风景。
大家说着话,那边美女弹奏,怎么想都是一件享受的乐事。
“暂且都退下吧,申屠城主不喜欢。”杨曳挥挥手,将那些美女都遣开了。
莺莺燕燕们陆续的退下,叶鹿朝着她们挥挥手,她还真没听够呢。
杨曳请申屠夷坐下,一边亲自去倒酒。
“足足用了一个月,这倒是比我想象的时间还要长。五王,真是沉得住气。”杨曳本以为他们各地城主的折子到了帝都,五王就会行动的。
“毕竟吃过一次亏,谨慎也在情理之中。”申屠夷倒觉得可以理解,也因此他才静下心来在紫极观中等了那么久。
“希望这次不会让各地城主失望,如若日后龙昭坐上了那个位置,我还真不知是该立即向他表忠心还是死撑。我一人生死倒是无谓,但不能连累了满城百姓。”杨曳说着,一边拿着倒满酒的酒杯走了过来。
果酒,香气四溢,度数不高,喝了也不醉人。
将一杯递给申屠夷,申屠夷却不接,他从不饮酒。
杨曳一笑,随后转手递给了叶鹿。
叶鹿伸手去接,旁边,一道视线却杀了过来。
手一颤,叶鹿扭头看过去,申屠夷正不眨眼的盯着她,眸光如刀。
他这种眼神儿,是什么意思显而易见,缩回手,她不接便是了。
杨曳却是忍俊不禁,看了一眼申屠夷,又看向尽管不情愿可是又很听话的叶鹿,他笑出了声音。
“叶姑娘的酒量还是不错的,更况且这酒不醉人,叶姑娘即便将那一桶都喝了,也不会醉。”他笑着说,却显然是在使坏。
叶鹿瞪了他一眼让他闭嘴,却惹得杨曳笑的更得意。
申屠夷看着她,尽管没有任何表情,可是叶鹿十分清楚他想表达什么。
这种气氛,杨曳更开心,笑着自己品酒,发觉杯中酒都十分有味道。
叶鹿微微噘嘴,故作可怜,申屠夷最后瞪了她一眼,便不再理会。
不禁暗暗咒骂杨曳,这厮就是故意的。他平时争辩不过她,便在这个时候报复她。
申屠夷与杨曳简单的交接了一下,交接的是杨城内的沈氏商行。这次申屠夷说到做到,将那沈氏商行拱手相让,看起来十分大气有魄力。
不过叶鹿知道他的内心,他肯定心疼着呢,估计心脏都在滴血。
杨曳自是开心,不只是得来了一笔钱,更因为这钱是从申屠夷手里得来的,他就更高兴了。
申屠夷是铁公鸡,做了这么多年的邻居,又有过无数的来往,他相当了解,而且也从未在申屠夷这里占过便宜。
这次,是第一次,他很是欣慰。这辈子似乎也不算白活,还能占的了申屠夷的便宜。
交接完毕,申屠夷便起身要启程离开。
“不如明日再走,今日我给申屠城主接风,也为谢谢申屠城主将沈氏商行拱手相让。”杨曳假的不得了,但他的高兴却是发自内心的,所以看起来就更气人了。
看了他一眼,申屠夷什么都没说,转身便走。
叶鹿立即跟上,临走时不忘回头瞪视杨曳一眼让他不要嚣张。
杨曳更开心了,笑的外面的人都听得到。
走出城主府,申屠夷的人马占据了半条街,为避免上次突袭之事,此次申屠夷带了诸多黑甲兵。
马凳摆好,叶鹿先行进了马车,在左侧坐下,她不由得长叹口气,这次回申屠城,就能见到麦棠了。
好像这是她们俩第一次分开,而且还这么长时间,她还真想她了。
不过片刻,与杨曳道别之后的申屠夷也进来了,看也不看叶鹿,越过她于主座上坐下,随后马车缓缓前行,离开了城主府。
看着他,叶鹿缓缓眨眼,澄澈的眸子如同两汪水,不过申屠夷视而不见。
马车走了大概两刻钟,叶鹿终于坐不住了,朝着他挪了挪,小声道:“城主大人,你还生气呢?你说你这人多奇怪,动不动的就生气。你要是真气我的话,那就骂我呗。你骂完了舒坦了,我也不用吊着心了。再说,你骂我才能证明你不是真生气,应该也不会让我还钱。”说来说去,她还是为了自己。
漆黑的眸子一动,申屠夷看向她,叶鹿立即坐直了身体,眉眼弯弯。
“我还真不知道,你有千杯不醉这个技能。”淡淡开口,他这话还真不是骂人。
“这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技能,不足挂齿。”笑眯眯的,叶鹿这模样根本让人气不起来。
“你以为我在夸你么?”依旧神色淡淡,声线却冷了几分。
眨眨眼,叶鹿身子向后靠在车壁上,“好吧,不是夸我。可是杨曳的酒一点味道都没有,和果汁差不多,根本不会醉。”度数特别特别低。
看着她狡辩,申屠夷缓缓眯起眸子,冷气揉着煞气,整个车厢的温度陡然下降。
叶鹿叹口气,“我错了,我以后不喝酒了。”
“不是喝酒的问题,而是饮酒的对象有问题。”申屠夷转开视线,淡淡道。
看向他,叶鹿明白他说的是什么,“你是说杨曳是个桃花精,和他喝酒不安全是么?好吧,我懂了,以后再也不和他喝酒了。不过,那我和谁喝才能让城主大人不生气呢?你又不喝酒。”他给她挑一个指定的人,她以后肯定只和他指定的那个人喝,让他再也挑不出毛病来。
“我的确不喝酒,不过不代表不能看着你喝。”申屠夷似乎很不喜她的论调。
“看着我喝?”叶鹿一时怀疑自己听错了,喝酒还有这么喝的?一个人喝,一个人看?
“怀疑我的话?”申屠夷满眼自己所说就是真理,让人无从辩驳。
“不怀疑,城主大人说的都对。”点头,叶鹿满脸深以为然。
不再理会她,申屠夷似乎很满意她的态度。
无声的摇头,叶鹿的确被他打败了。这世上,她能辩驳过任何人,唯独眼前这尊煞神,她不是他对手。
离开杨城,已时近傍晚,队伍朝着申屠城的方向返回,速度不快不慢。
申屠夷似乎也并不着急,毕竟他还有时间教育叶鹿,如此有闲情逸致,显然不着急。
连夜赶路,叶鹿也直接在马车里睡着了,车厢铺就着软垫,与床铺没什么区别,而且晃晃悠悠,更助睡眠。
待得翌日醒来,已是上午时分,她这一觉睡得十分安逸。
其实叶鹿觉得这都得归功于申屠夷,他在身边,她条件反射的安心,所以睡得也就更香了。
待过了晌午,队伍便慢了下来,已进入峄城境内。城主的人马阵仗大,进入城内,百姓退避,当地官兵也第一时间赶来清路。
毫无阻碍的,队伍直接进驻峄城的一家酒楼,内外清空,今日这里被城主包下来了。
叶鹿倒是不稀奇了,毕竟以前申屠夷就是这样的,但凡他要住的地方,能包下来就包下来。即便包不下来,也绝不容许同住一家店的客人胡闹。
走下马车,叶鹿伸了个懒腰,虽然睡得挺舒服,但马车毕竟是马车,还是很累的。
“进去待着,不许乱走。”脑后响起淡淡的命令声。
叶鹿吐了吐舌头,随后道:“是,小女子遵命。”也不回头看那人,她直接走进酒楼。
上了二楼,寻了个房间,叶鹿直接躺倒在床上,继续睡觉。
申屠夷进入峄城,这么大的动静府尹肯定得过来见他,暂时来说,他估计会很忙。
安心睡大觉,这一觉睡得更是舒坦,叶鹿自己也觉得昏天黑地的,直至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时瞧见满屋子黑,她才清醒过来。
这一觉睡得,原来已经黑天了。
从床上爬起来,叶鹿直奔桌边,灌了一杯水,她晃晃悠悠走到门口,推开门,走廊尽头各有几个黑甲兵在值守。
“有没有饭呀?我好饿。”不知现在什么时辰了。
“进来。”她话音落下,隔壁房间就传来了低沉的声音,反倒吓了叶鹿一跳。
走出来,叶鹿往隔壁瞧,尽管关着门,但是灯火通明。
走到门口拉开门,入眼的是摆在桌子上的两桶酒。
木桶精致,和杨曳那儿的是一样的,果酒都是这种包装。
再看向坐在窗边软榻上的人,他身边一摞账目,手里还有一本,看起来很忙。
走过来,叶鹿围着那桌子转了两圈,“申屠夷,你这是什么意思?打算和我喝酒。”真是稀奇。
“我看着你喝。”所以,他从不饮酒,也不代表不能和她喝酒。
挑起眉毛,叶鹿看着他,其实很想知道他的脑袋里到底都想了些什么。
“喝酒,是需要互动的,我自己一个人喝有什么意思?”真是理解不了,难道他就不知道人是为了开心才喝酒的么?
闻言,申屠夷放下手里的账目,“你想有什么互动?”他可以奉陪。
“申屠夷,你认真的?”坐下,叶鹿看着他,这厮看起来是真的打定主意了,非得要看她喝酒不可。
“喝吧。”他当然是认真的。
狐疑的看了他一眼,叶鹿动手倒酒,这酒很是香,闻起来和果汁是一样的。要是说喝这东西能喝醉,叶鹿绝对会笑掉大牙。
“我喝了,你别馋哦。”举杯朝他示意了一下,叶鹿一饮而尽。
申屠夷看着她,薄唇缓缓抿起,眸中竟几分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