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望着拥抱在一起的父女俩,没有出声打扰。甚至包括刚才气势汹汹喊打喊杀的厉承琳,她沉默注视着他们。
陆惟真望着父亲,他看起来也瘦了很多,从前一头短发乌黑油亮,如今鬓旁竟然有了白发。他泪流满面地笑了,抱紧她说:“真真……好孩子……你回来了……终于回来了……”
陆惟真的眼泪一个劲儿地往下掉:“爸……爸……”
陆浩然摸摸她的头,又摸她的脸,再摸摸她硬痩的肩膀,看着她一身破破烂烂的衣服,上面还有早已干涸的大片的血迹和泥污,就跟刚从死人堆里爬出来似的。陆浩然颤声说:“好孩子……你吃苦了。回家就好,回家就好,快去洗个澡,爸爸做一桌子好菜给你们吃,再睡一觉起来,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陆惟真用力点头:“嗯!嗯!”
许知偃目光无比温柔地看着这父女相见的温馨场景,若说他长这么大,有谁让他半点吐槽挑刺的心都没有,那只有陆浩然。毕竟陆半星有时候都挺令人发指。
许嘉来等人则都没出声。对于陆先生,他们从来都是连重话都不敢说一句。一是迫于厉承琳淫威,二是陆先生这个人站在那里,就叫人不敢也不忍心冒犯。
陈弦松在幻境中,见过陆浩然许多次。今天第一次见到真人,看着他与陆惟真父女如此情深,互相怜惜,他却有些出神。
陆浩然擦干眼泪,重重揽着女儿的肩膀,望向院子里的众人,目光特别喜悦,就像完全没注意到那充满火药味的氛围。他看到了陌生的陈弦松,目光一停,点了点头,陈弦松立刻恭敬地深深点头。陆浩然笑了一下,目光最后落在妻子身上,说:“承琳,先去给大统领打个电话,二公子平安回来,这对于大统领,对于整个大中华区,是比什么都重要的事。你说对不对?你得第一时间汇报,快去吧。”
这话一出,所有手下,包括陆惟真,心中都齐喊一声:“妙!”
厉承琳依旧冷着脸,却没有反驳,看向许知偃:“跟我去打电话!”扭头就走。
许知偃想着是得赶紧和父亲联系,乖乖跟在后面,但又不甘心这么替陈弦松挡刀,转头看向他,用嘴型说:“你、欠、我、的!”他也就是习惯性贱一下而已,万万没想到陈弦松极其郑重地对他点了点头,许知偃一怔,感觉有点怪怪的——
他居然会对人觉得不好意思了!捉妖师有毒!
最恐怖和最脱线的人走了,现场氛围立刻正常温馨起来。陆惟真说:“爸,这是陈弦松。”顿了顿,说:“是我男朋友。”
陈弦松迈着长腿,大步上前,清清楚楚喊了句:“伯父。”
许嘉来三人集体沉默——之前的刚正清莲捉妖师呢?到底是男人,很会看人下菜抓住机会啊。才第一次见面,伯父就叫上了。
陆惟真凑到陆浩然耳边,飞快说:“你别生气,他是个捉妖师,以后再和你细说。”陆浩然脸色都没变一下,笑着抬手,拍了拍陈弦松的肩膀:“好孩子,一看就是个好小伙儿。”
陈弦松也没想到陆浩然会对自己这么亲近,已经有多少年没有人,这么拍过他的肩膀了。他一时无声。
陆浩然放下手,突然对陈弦松深深鞠躬。陈弦松第一时间就伸手拦他,却没能阻止得了他把这个躬鞠完。
陆惟真也扶住父亲另一边手臂,有点发怔。
陆浩然郑重地说:“谢谢你救我女儿回来。”
陈弦松说:“救她也是为了我自己。”
陆浩然说:“你是个厚道孩子,不要谦虚,当父母的一定会牢记这份恩情,她妈妈嘴上不说,心里明白。”
陈弦松笑了一下,说:“我明白。”
就这个笑,让陆浩然心中更满意。小伙子高大威猛,英俊不凡,眉宇间一股正气,还是个大度明事理的,不和任性的女孩子计较——像他!陆浩然越看越满意,捉妖师怎么样?他还曾是省研究院的头牌科学家呢。
陆惟真忍不住问:“你怎么知道?”
陆浩然拍拍她的头:“你爸我什么不知道?”看了看陈弦松:“如果没有他,你出不了葫芦。”又捏她的手,意味深长说了两个字:“放心。”
陆惟真脸上的笑都快止不住了,看向陈弦松。他也轻轻笑着,看着她。
一旁的围观三人组,高森忽然叹息了一句:“万万没想到,制霸南方多少年的厉大青龙,也有讲话不管用的时候。”
许嘉来笑笑。
断手淡道:“你才知道?自从二十多年前,她遇到陆先生,神威就永堕了。”
陆惟真被父亲送回自己房间,陈弦松也由断手陪着,去洗澡换衣。
陆惟真一进房间,发现一切都和她上次离开时,一模一样。如果不是知道已经过去三年,她真的会以为才三天。她站在房间正中,轻轻叹了口气,想起母亲刚才绷着脸离去的模样,决定要伙同父亲,继续抗争,总有一天,要让母亲也点头。
他值得。
洗了个舒服的热水澡,搓去一身泥和血。晋升六五之后,她的身体恢复速度更快,几乎看不到什么伤口。她又想到陈弦松虽然被注入历代捉妖师之血,恢复正常肌肉肤色,却也是肉体凡胎,这一路受伤颇重。于是她拿起房间中的医药箱——以前经常被她妈揍,常备的——去找他。
到了客房门口,就见断手和高森也在里头,而陈弦松洗完了澡,头发还是半湿的,赤着上身,背上已缠好了一条厚厚的绷带,正坐在桌前,把手臂伸着,断手正指挥高森替他包扎。
陈弦松抬头望向她。
现在已是11月下旬,天气比较冷了,陆惟真穿了白色落肩毛衣和黑色A字褶皱长裙,换了短靴,长发披在肩头,素净着一张脸,只抢时间抹了一点唇彩。整个人看起来高挑秀美,又透着那么几分敛不住的艳色。
陈弦松盯了几秒钟,忽然把头转回去,笑了。
陆惟真被他笑得脸皮发烧,有种心事轻易被他看透的感觉。她也在偷偷打量他,他穿着父亲的黑色运动长裤,好在父亲个头高,他能穿。脚下是父亲的旧运动鞋。但陆惟真就是觉得,他这么一穿,显得腿比父亲长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