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法租界的一处戏院的二楼包间里,宁志恒看着对面的郑宏伯,一个月不见,郑宏伯显得苍老和憔悴许多,眉头紧锁面带愁容。
“站长,想来您也收到了处座的电文,看来是要开始进行袭扰行动了,不知您的具体安排如何?”宁志恒轻声问道,他知道郑宏伯的日子一定不好过,他没有大量的资金支持,在法租界这个地点,手下的安置就很是吃力。
郑宏伯这段时间确实是极为劳心费力,他在上海任职多年,可是大部分布置的一些后手和安全屋之类的设施,都在之前的中方占领区,那里后来成为中日双方交战的主战场,现在成了一片废墟,根本无法藏身。
潜伏命令下达后,就只能进入租界藏身,可是为时已晚,这段时间花费了极大的精力和财力,才将自己这批人马安置好,确实让郑宏伯颇为劳心费神。
包厢正对面的戏台上面,正表演着一台大戏,可郑宏伯却没有半点欣赏的心情,他面容疲惫,缓声说道:“处座的电文很清楚,我负责狙杀日本军官和汉奸,你负责破袭和爆破重要军事目标,尽最大的努力,达到延缓日军进攻速度的目的,为防守国都南京争取准备时间。”
处座之前对两个人的分工也是明确的,他认为宁志恒的能力远超于郑宏伯,所以把难度最大的破坏工作交给了宁志恒,而难度较小的刺杀工作交给了郑宏伯。
毕竟这个刺杀目标是由郑宏伯自己决定的,灵活掌握,哪怕走在街上,看见日本人,只要认为可以下手,就可以打黑枪,下死手,难度不大。
可是针对重要军事目标进行爆破,难度就大了很多,毕竟这种军事目标都是有重兵把守,防卫严密,动起手来很难脱身。
宁志恒拿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淡淡的说道:“处座命令我对日军在上海的最重要的三个补给仓库进行破坏,难度太大了。
都是在日本人的心腹之地,周围重兵环绕,防范的太严密,我真是有些为难啊!”
其实这一次的任务重头戏就是在宁志恒身上,杀几个日本人管的了什么事?对此时的大局已经没有任何用处,除非你刺杀的是日本侵华高层,可那种目标根本难以接近。
但是处座给宁志恒指定的目标,正是自第一次上海事变后,日军在上海,自行建造三个军事仓库,专门用来运输军用物资,主要是武器弹药之类的。
日本的军工极为发达,历次大战所消耗的武器弹药都是从日本国内运输至中国,自从在中国开辟华东战场之后,为了安全起见,就建造了专用码头和仓库,只供军方使用,里面存储有海量的军用物资,每天的物资吞吐量惊人,规模很大。
只要炸毁任何一个,都会对日军的后勤补给造成极大的损失,这就是为什么处座把目标选定在它们身上的原因。
郑宏伯当然知道宁志恒这一次又是领到了一个极为艰难的任务,他不禁暗自庆幸,破坏这样的军事目标,完全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他根本想都不想。
宁志恒想了想,再次问道:“不知道站长您那里还有没有储备的炸药,最好是梯恩梯炸药,我这里局面初创,什么物资都匮乏,尤其是军火,还请站长多支持一二!”
郑宏伯一听,眉头皱得更紧了,苦着脸说道:“志恒,我不是给你哭穷,之前的一些布置全炸成了废墟,处座临走之前是答应了我一些物资,可是撤退命令下达的太突然,部队瞬间就乱了,几十万大军就像没有了主心骨一样,转眼间就垮了,兵败如山倒,都乱成了一锅粥,我根本没有来得及接收到物资,日本人就上来了,所以,我这里可是什么也没有存下来。”
这次郑宏伯确实说的是实话,当时处座给他不少的许诺,可是事发突然,谁都没有想到,这一次的撤退是这么突然,几乎是雪崩一样,让所有人都是措不及防,所以一切都成了空头支票,他手里的物资缺口很多,就连制式炸药都没有,更何况是梯恩梯炸药。
宁志恒其实也就是试探着问一问,他估计郑宏伯的家底也不会太富裕,不然也不会这副模样。
看来一切都要自己想办法了,只可惜在浦东仓库里根本没有找到军火之类的货物,这段时间,全上海都被封锁的严严实实,就连黑市上也没有了军火货源,只能是靠自己解决,不过好在自己的资金充裕,还是可以想一想办法的。
“那好吧,我再从别的地方想一想办法,不过破坏的难度太大,我已经回报处座,需要一段时间准备。”宁志恒再次说道。
他是要向处座讲明情况的,这样大的行动,准备工作是极为繁琐的,需要周密的计划,每一个步骤都要精准无误,不能贸然行事。
处座也是明白人,他给了宁志恒四十天的期限,以他的判断,一个淞沪大战打了三个月,南京是国都,数十万大军拱卫,再不济也要支撑两个月,只要在这期间里炸毁仓库,也算是说的过去了。
老实说,国党高层此时对中日战争的前途都不乐观,一场举国之力发起的淞沪会战,以惨败收场,现在大家都清楚,在正面战场上与日军作战,吃亏太大,不是将士们不英勇,而是军力装备太差,拿将士们的性命去填,消耗不起。
所以处座也没有想着凭借后方的破袭就能阻止日军的进攻,最多只是给日本人找点麻烦,延迟一下进攻的时间,毕竟要搞出一些动静来,不然如何向统帅部交代。
所以时间上面,给宁志恒的余地还是很大的。
郑宏伯也是经验丰富的老特工,自然知道其中的难处,他点头说道:“志恒,你还是要小心行事,我们的力量有限,不能再轻易折损了。”
“是,我一定小心行事。”宁志恒赶紧点头答应道,郑宏伯的话还是要听的,哪怕只是表面文章,毕竟他是正站长,是自己的上司。
宁志恒想了想,觉得有些事情还是应该问清楚,于是斟酌了一下,再次问道:“站长,不知道骆兴朝现在的情况怎么样?毕竟在日本人眼中,他还是日本人安插进入上海站长的一枚钉子,不知道你们是怎么处理的!”
其实郑宏伯和宁志恒各领自己的一班人马,相互之间不应该打听对方的机密,只是骆兴朝是宁志恒亲手甄别出来的奸细,对骆兴朝的安排问一问也是不妨碍的。
郑宏伯也没有隐瞒的打算,就直截了当的回答道:“既然你问,我就给你通报一个情况,就在你执行完锄奸任务离开上海后,我们通过一张日本特高课课长佐川太郎和他的一个助手的照片,终于甄别出来了打入我们上海站的日本间谍,这个人是总务处的干部庞英才,而那名佐川太郎的助手,正是庞英才的上线。
后来边科长决定,放长线钓大鱼,以庞英才为鱼饵,诱捕他身后的高级间谍,结果就在二十天之后,大战即将开始的时候,终于等到了这条大鱼的出现,可惜关键时刻功亏一篑,庞英才发现我们的行踪,发出了警报,最后我们打死了庞英才和两名日本特工,但还是让那名主要目标逃走了。”
说到这里,郑宏伯不禁惋惜地用力锤了一下桌子,发出咚的一声响,“真是太可惜了!就差一点,不过我们也重伤了此人,只是不知道他有没有活下来。
可是这以后,日本人就再也没有联系骆兴朝了,我估计有两种情况,一是,这个重要目标也正是负责指挥骆兴朝的高级特工,他的突遭袭击,让日本人怀疑骆兴朝有问题,可是他的联系人,那个杂货铺的老板一如往常,没有异样,更没有逃走,所以这个可能性不大。
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这个高级间谍重伤不治,骆兴朝没有了上线,暂时处于空白期,搁置了下来。
之后就是上海会战打响了,日本人全部撤走,那个杂货铺的老板也撤走了,我没有进行抓捕,放他离开了,毕竟骆兴朝的双面间谍身份还是有用处的,这以后一切的联系都断了,到现在也没有日本人来联系他。
估计是还没有找到我们的藏身之处,联系不到骆兴朝,或者就是他的上线出了问题,现在顾不到骆兴朝,总之他现在和日本人处于失联状态,我也在时刻观察动静,看一看日本人的反应再说。”
原来还有这个情况,宁志恒还真是吃惊不小,郑宏伯口中的两张照片,应该就是他交给边泽的,佐川太郎和他助手的照片,郑宏伯用它们找出潜伏的间谍。
后来还重创了那名高级间谍,导致现在骆兴朝处于空置状态,看来之前自己的处置是正确的,这上海站里面问题太多,现在不能和他们多接触,不然很容易把自己的这班人马给搭进去。